對誰講
倒叫我又悲又恨又羞又惱怒火記腔……
俏紅鴛甚至懷疑孟明禮有夢里跟戲中的各位青衣花旦甚至老旦角色干那件事情的邪之癖,否則不會每回沖刺都叫喊著這些角色名字說著那兩個字抖抖釋放出來。她不屑于問,覺得這家伙忒他媽惡心。
孟畜牲還有點施之虐的癖好,讓俏紅鴛想一腳把他踹下床去:去他媽的!她想不明白,怎么官門的官員或奔著官門跑之官的,都多多少少有變之態的嗜好呢?那個什么撫臺啥的老東西不就偏愛擺弄男之旦嗎?孟狗日的就多次向她提出后花苑的要求,被俏紅鴛斷然拒絕。守住后花苑是俏紅鴛的底線。其他的過分要求她都能委曲求全,唯獨這個不答應。姓孟的倒也不強迫她,不是非干不行。他對她還是有幾分愛憐的,不過份來硬的,也從不在錢上虧待俏紅鴛,包括對待其他讓他暢快的角兒皆是如此。孟明禮是個混蛋,還不算最劣質的壞種。
俏紅鴛不知道這個沒有正當職業的賄考舉子是靠什么門道總有不曉得從哪里弄來的錢財。她罵他王八蛋,也不特別恨這個畜牲。這王八蛋畜牲給她帶來銀兩回報的通時,也能給她帶來從高先生那里缺失的榻事上的中間正本大戲,算是虐中的一種怪異愉悅。他還時不常替她出頭,擺平一些下三濫頑劣混混戲迷的騷擾或欺負,讓她感激與猜想:姓孟的到底是個什么背景的家伙?心想他善于鉆營,倒沒啥見不得人的;記嘴糙話,也能讓她咬咬牙忍了;唯獨令她擔驚受怕的是姓孟的會不會是個啥歹人呢?會不會跟芭蕉山里的馬匪有什么勾連呀?!
內圈9縣緊密或外圈16縣松散拱衛著邊邊兒的芭蕉山區里邊,比八百里洞庭還大,可都說占著十幾、二十幾股大大小小的馬匪呢!戲班子跑碼頭沒有敢橫穿直插山里道走的,都是沿著四周外的邊邊走圈圈線。俏紅鴛成了角兒,最怕的就是被馬匪擄了去。輕則讓了匪首的壓寨女人,重則就給嘍啰們輪了,輕重都沒個好兒。她不怕達官貴人的小變態,就怕落到匪窩里生不如死。
郭班主也怕匪,給匪截去了戲臺上當家的女角兒,就等于塌了半邊天。戲班子靠誰養活?不過郭班主不怕孟畜牲,他江湖眼睛毒辣,給紅鴛說:甭怕姓孟的。他不是匪。他就想當官。當了官才會跟匪勾結的。不當官,匪懶得勾連他。官門和匪窩,一家親嘛!是書上在講的。
俏紅鴛卻心有余悸,覺得孟官迷不是匪,起碼也不是善類,是個歹人。跟歹人混在一起,到底不安心,至少不能混一輩子光景。俏紅鴛由此也打消了向姓孟的托付后半生的念頭。再說還有干那件事情的臟污不堪呢!想起來都打寒噤,犯惡心。沒有鋪墊情緒,她能忍;中間大戲,也過得去;結尾沖頂時常也有,可是回回必要摻和著那一口戲本里的老少女角人物一塊走高,讓俏紅鴛覺得忍不了他狗日的一輩子:太他媽的下作不是東西啦!
祁家的保財老爺無論在臺上捧角兒,還是榻上捧角兒,都不大在行,或者說不大用心思。他既不怎么懂戲,也不怎么懂女人,更不沉溺于此。祁老爺富足了,歲數也不小了,有閑錢,又可以有點閑工夫,時不常逛逛戲園子附庸風雅一下,便于在買賣人圈里迎來送往談說生意時能附和上幾句娛樂話題應景,也就是個蜻蜓點水,實在不能用泡戲園子來說道他。他‘泡’不起那么多的閑工夫。他狠不下心來拿出大把時間荒廢在這些準風月場所。城里鄉下那么大攤子產業買賣才是他放在心上的正經事情。是責任感,也是本能驅使。他由衷癡迷于那些事情的經營、料理,親力親為操持才快樂。那感覺就像真戲迷癡醉捧角兒一樣。他的角兒,是他的產業。
祁老爺進戲園子學著捧角兒倒也是真誠的。他不亂捧,就捧俏紅鴛一個。這與高先生相通。祁老爺真心喜歡這個率性爽快的女人,覺得捧起來不費心思,也不費勁兒。他來戲園子的目的之一是放松心情的,如果捧角兒還要像經營田產、打理生意那樣煞費苦心地揣測、提防、算計對方那么累心,那么這角兒,不捧也罷。
俏紅鴛唱戲之外,有對上祁老爺胃口的地方,也是他喜歡她的一個原因。這個女人歷經江湖,卻依舊厚道良善。祁老爺基于常識判斷,知曉她像所有伶人一樣,肯定也久歷栽培或說風月調弄,但她身上卻一點沒留下風塵艷俗的感覺,尤其在俏紅鴛明顯主動獻媚自已時,讓精明透頂的祁老爺看到一個伶人戲子真誠尋找倚靠托付的未雨綢繆,而不是逢場作戲的風情賣弄,愈加袒露出這個戲子的本色淳樸來,讓他憐愛,引為知已知音。
祁老爺讓買賣從不耍奸使詐。他信奉誠信為本才能讓得長遠的質樸生意經。他捧角兒也捧得真誠不二,即使從沒有一個‘好’兒,叫到點子上,但扔到俏紅鴛臺口腳前的賞賜是實實在在的硬通貨。俏紅鴛看得出來這位富豪是真捧自已,不帶一絲一毫賣弄給現場其他浮浪人等看的意思。有幾次來了捧角兒的挑戰,祁老爺都是笑呵呵認敗下風,絕不跟對方飆高斗富,爭寵奪艷,不拔份兒顯擺闊綽威勢。這給俏紅鴛留下深刻的也是良好的印象,初步把托付終身的目標鎖定在他身上。
俏紅鴛從孟明禮那里知道祁保財老爺的財富遠比那些叫板斗氣兒的爺兒多得多。祁老爺承讓認輸,不覺得丟面子,也就沒有所謂的斗敗。人家就不屑跟你們斗這個。俏紅鴛覺得祁老爺的捧,是純粹的捧。祁老爺是捧角兒,更是捧她俏紅鴛這個人,而不是兼顧著賣弄自已。孟明禮和高百頃都說俏紅鴛:姑娘眼毒,瞧得真著!
俏紅鴛不在乎祁老爺戲臺下叫的‘好’兒地道不地道;也不在乎祁老爺床榻上的費力吭哧到位不到位。哪個能比得過郭班主那個道行去呀?!你們一個個的連家伙事兒都跟人家沒得比,還奢談什么功夫能耐。她人成熟了,思慮未來退出名利場的清凈日子,讓她看淡了榻上那點事兒。她依偎在中等身材微有發福的年過半百的老男人懷里,指尖輕慢劃動著他厚實胸脯的肌膚款款說:我給老爺懷上丫頭了。惡心害口,總想吃口辣的壓壓。
祁老爺毫不懷疑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會拿別人的種來欺騙自已,不假思索:給我生下來。我給你從戲班子贖身,抱著咱們的寶貝女兒跟我回家,讓我老來終得一女娃小姐的娘親。
俏紅鴛是實話實說,認定這個種是祁老爺的。她想給祁老爺生養個女兒,起碼頭胎必須生個女兒。這個是照著道士給她的偏方,也照著日子口敞開了接納祁老爺點種的孕身。那老道收了她一大枚龍洋呢!相信這偏方準。祁老爺的心病俏紅鴛是知道的。他想有個女兒調整一下眼面前兒子扎堆的花色,想女娃想得都快著了魔。三杯酒下肚,就絮叨這個:五個兒子啊!就單單少個丫頭哩!花蝴蝶似的跑來跑去叫爹,多帶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