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邊那個吭哧吭哧在水槽里奮斗、嘴上還嘟嘟噥噥閑不下來的……該說是小刺猬嗎?還是呆頭呆腦的小狗?
不。
他看她時的確會覺得這孩子“可愛”,但卻不會下意識將她幻視為毛茸茸的動物,生出“寵愛”的沖動來。
洛安只是旁觀她獨自洗碗,視線劃過她手臂上的舊劃痕、后背有些不服帖的衣料、嘴角還未擦凈的油漬與腳心還未干涸的血點……這些痕跡引導他分析出這個五歲小孩曾真實經歷過的所有事情,沒耐心的保姆、無人看管的生活、糟糕的衛生習慣與一個專橫暴力的父親……
洛安冷靜地看在眼里,心里從未停下分析。
也從未生出過對待自己心儀異性的“痛惜”。
因為那不是他的妻子。那只是“小安各”而已。
是的,他看清了,她們是兩個不同的人。
這就像“小斗笠”其實并不是安各笑嘻嘻掛在嘴邊的“小老婆”一樣,他們理論上的確是同一個人,但實際上——
不同厚度的閱歷,不同長度的時間,不同的人際環境與不同的處事態度……
小斗笠會因為一個“姐姐要殺我”的可能性軟弱地落下眼淚,但洛安的眼睛早在七年半前的某個夏夜……就徹底干涸了。
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原來這樣簡單,他此前竟然一直沒有想通,果然還是被陰煞瘋癲的本能影響了嗎?又或者他太依賴自己的眼睛……
不是沒人騙不過陰陽眼的,今晚妻子就給了他一個隱形的火辣辣的巴掌,哪怕她本尊當時還處于昏迷中。
在她面前,他永遠那么愚蠢。
十年前他就會被她一些輕飄飄的輕浮話騙去戀愛結婚,篤信她每個畫大餅的承諾,什么“工作完了就陪你”“只要有空就一起去旅行”……這七年來他自以為成長了,其實又被她的心聲再次蒙騙、將其信以為真、做盡了自怨自艾的蠢事……
他怎么還有自信,不被她第無數次欺騙呢?
承認吧。
在她面前,他無計可施。
她對他做任何事,他都是毫無抵抗力的,任何事——追求他,遠離他,說愛他,說不愛他,喜歡他,拋棄他,甚至——
殺了他。
【為什么?】
洛安再次想到那抹紅影。
他曾經那么、那么努力地遮蔽妻子探查真相的動作,這是因為“如果妻子知道了會怕”嗎?
怕什么?這只是他私自“如果”的假設而已,安各明明是個無所畏懼的人啊。
最怕的……是他自己。
他忘不了那個夏夜。那件猩紅的嫁衣。
他需要重現成千上萬次的死亡現場才能克服自己對紅影的恐懼心,可如今,光是試圖回想一下蓋頭下那張臉……他依舊……
【為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