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端著酒杯,一前一后的身影,明明是訂了婚的男女,唐嘯東似乎故意要同她保持距離,步子邁得飛快。
云菡白嘴角噙著的笑容,傲慢揚起的下巴,每一處表情,每一記眼神對她來說,都是嘲笑,嘲笑她的厚顏無恥,不自量力。
“恭喜。”聲音甜甜脆脆,落在地上叮鈴作響。葉安憶垂了許久的腦袋猛地抬起,是方才拐彎口遇見的小姑娘,隨比不過云菡白的光芒四射,卻也是極漂亮的,梨渦若隱若現,不似諷刺,也不帶鄙夷,用最真誠的語氣,說出最動聽的兩個字,這是整一個晚上,葉安憶唯一收到的一句祝福,只兩個字,卻讓她知道,她的愛情,甚至婚姻,并不是一個笑話。
眾人起哄,將她手里微紅的葡萄酒奪下,換了滿滿一杯白酒,五十幾度,散發著濃烈的酒氣,碩大的杯子握在她小巧的手心,異常突兀。
唐嘯東眉頭輕輕擰了一下,便繼續彎腰俯在云菡白身側說話,軟言細語,仿佛根本看不見旁人對她的為難,聽不見左右不懷好意的叫囂。
杯沿貼著嘴巴,第一滴落在舌尖上,便是火辣辣的灼熱,一直燒到喉嚨的盡頭,激得她濕了眼眶,卻沒有放下杯子,到最后,一滴也沒有剩下。
一桌人似乎都有些懵了,想她會推拒,想她會求助,而她卻一飲而盡,沒有半點猶豫,白皙的面頰瞬間就通紅,眼底晶亮亮的,說是淚,可她明明在笑,說是霧氣,又漫過了眼眶。
她不擅長喝酒,尤其是這種又濃又烈的,幾乎一走進家門,反手扣上鎖就迫不及待地嘔吐出來,客廳陳舊的瓷磚地面鋪開大片大片地嘔吐物,她一個勁地嘔著,仿佛要將胃也一并吐出體外。
頭疼得厲害,都說混酒不能喝,而她今天不止混了兩種最烈的酒。裙擺也被染上了污漬,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了浴室,蓬頭里的水將她整個人籠在里面,溫熱的水讓她清醒了不少。
拿著掃把拖把將客廳打掃干凈,廚房上也燉著粥。狹小的房子里只聽得見她忙碌的身影,等一切就緒,仰躺在地板上,靜靜等待黎明。
“安安,有嘯東在,到了那邊兒,有什么不順心不習慣的就去找他。你們是未婚夫妻,他應該照顧你的。”葉安憶捏著機票坐在候機廳,秋淑芳的話猶在耳邊,可她并不知道,她的目的地不是美國,而是法國,她被他拋棄了。
她的擔心,她的害怕,到底還是成真了,原本一個月才能見到一面的相思,如今,或許是兩個月,三個月,甚至半年。她該慶幸嗎,至少他沒有將她送去南半球。
法國是個浪漫的國度,奔放熱情的傳統讓她不怎么適應,她也不太喜歡同當地的華人留學生來往,或是入鄉隨俗了,他們的愛玩愛鬧與她格格不入,更甚者時常換男友的作風也讓她不太習慣。
總有人好奇而問起她無名指上的戒指,缺了一顆鉆石,對稱的設計便有點不協調,又大了整整一圈,用紅線綁了綁,才勉強系住。她常常笑笑并不回答。戒指是訂婚當天才從云菡白無名指上摘下來的,拋給她的時候,掉落在地上,鉆石也摔掉了一顆,她伏在地上尋了半天才找到的,她記得唐嘯東的那一只在訂婚宴結束后就摘了塞進口袋里,或許,已經找不到了。
室友又出門約會了,常常一消失便是小半周,況且又是圣誕前夕,沒有四五天一定是不會回來的。
平安夜這一天,外頭是鵝毛大雪,葉安憶在蛋糕店打工,穿著單薄的裙子捧著新推出的圣誕蛋糕給來往的行人試吃,吹了一宿的涼風,第二天便病得不輕,幾乎爬不起來。
一直到傍晚時分,才掙扎著下了地,睡衣也沒有換,外頭裹了一件直到腳踝的羽絨衣,拿上錢包便匆匆出門了。
大約白人總存在一種物種上的優越感,唐人街附近經常會發生華人被搶的事情,加上不遠處就是整個城市最貧窮的地方,犯罪率越加高漲。
葉安憶或是身體不舒服,又或是有那么點預感,心跳得厲害,她將帽子拉低,遮住凍紅的耳朵,一下一下地咳嗽,斷斷續續卻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站住。”大聲而蹩腳的中文誘得葉安憶扭頭,是三個外國男孩,發型怪異,穿著黑色的大衣,唇上鼻子上都打著環。紋身一直從脖頸爬上臉頰,看著便不是正常人,至少不像好人。
“她聽得懂,是中國人。”他們開始用法語交頭接耳,眼神時不時掃向葉安憶,而她也感覺到不對勁,用手一提過長的衣擺,拔腿就跑。
三人見狀,立刻就追上去。葉安憶正在發燒,腿腳虛軟,加上又是女生,哪里比得過三個男人的速度,沒一會兒就被圍堵在中間。
正是太陽初升,經過平安夜的狂歡,大多數人都沒有起床,葉安憶被三人一路拉扯,隱約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漸漸有了爭執,似乎為了誰先上,誰先玩各執一詞,葉安憶昏沉沉的腦袋一怔,驚得后背都發了冷汗。
原來早被拖進了貧民區,身旁是亂糟糟的街道,隨地而起的坑洼的房子。葉安憶猛地被一甩,身體栽進了路邊的垃圾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