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秋淑芳出院的日子,葉安憶趕到醫院的時候,護工已經將秋淑芳的東西整理妥當。作為孝子,唐嘯東自然守在一邊,而云菡白,大約是被秋淑芳的言行刺激得深了,這樣好的表現機會也錯過了。
“怎么不一起過來?”秋淑芳看著氣喘吁吁的葉安憶,目光掃向唐嘯東,大概以為自己兒子不夠體貼。
唐嘯東走到葉安憶面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遍,只將她瞧得毛骨悚然,才淡淡地專開視線,接過護工手里的旅行袋,一聲不響地往外走。
“你們…吵架了?”雖然知道兒子強勢的性格不喜歡多做爭執,而兒媳婦更是溫和恬靜,要吵起來是很不容易,可秋淑芳覺得兩人的互動說不出的怪異。
“沒有。”葉安憶挽住秋淑芳的手,借機轉移了話題,“您好像又瘦了。”“住在醫院里,再好的環境也不舒服,怎么能胖得起來?”秋淑芳輕笑,對葉安憶的親昵很受用。
“媽,我搬來和您一起住吧?”這是葉安憶籌劃了整一個晚上才組織起來的說辭,不僅可以光明正大擺脫她同唐嘯東住在一起的假象,也可以避開譚九非,可謂一舉兩得的妙計。
“我有這么不中用?”秋淑芳假意嗔怪,“上一次是忘了吃藥,這次得了教訓記牢了。”目光微閃,一笑帶過。
“可是…”葉安憶還想辯一辯,秋淑芳拍拍她的手背:“媽知道的,媽還要養好身體給你們帶孩子呢。”葉安憶心頭一緊,牙齒壓住嘴唇,尖利的犬牙似乎刺破了皮膚,暈開一點血腥氣。
替秋淑芳整理好屋子,無論葉安憶如何誠摯地懇求留下照顧,都被秋淑芳駁回,態度堅決得如同她婚前那一會兒,葉安憶苦苦哀求她,希望婚后依舊能和她住在一起。
當時秋淑芳便是一千一萬個不同意,她說:既然結婚了,就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就必須要住在一起。
其實,她并不是不愿意同唐嘯東住在一起,相反的,能每日里朝夕相對是她曾經最大的夢想,即使被流放法國三年,依舊不變,甚至因為長久的分離,讓相思更加濃烈。
只是離開了秋淑芳的圈護,那么唐嘯東對她的態度可想而知。她害怕受傷,尤其是唐嘯東對她施加的傷害,比旁人創下的傷口更疼上百倍。
葉安憶同唐嘯東一前一后地下樓,兩人在車前站定,葉安憶主動開口告別:“我還有事,你先走吧。”
“上車。”唐嘯東拉開門,示意她坐上去,見她沒有動作,冷淡地提醒,“媽在樓上看著。”葉安憶微愕,仰頭看了看四樓的窗戶,果然看著秋淑芳瘦弱的身影,沖她揮了揮手。葉安憶嘆了口氣,直接放棄了后座的念頭。
“葉安憶…”車子開出一段,唐嘯東清冷的聲音響起來,伴隨著響起的還有…葉安憶的聲音?
“譚九非,起床了,我熬了綠豆粥還有南瓜餅。”聲音很輕,有點像是哄騙孩子。葉安憶茫然,低頭發現聲音的來源是自己的口袋。
黑色的手機一閃一閃,顯示有來電,是她家里的座機號碼,而她的聲音是手機的來電鈴聲。
她記得有一次過年,因為大雪的惡劣天氣,回國的班機全部取消,她沒有辦法,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法國。唐人街也有人過年,但是氣氛遠沒有國內那么熱烈,況且她也不熟悉。
譚九非自告奮勇地說要陪她守歲,買了煙花偷偷燃放,結果被巡警發現,譚九非拉著她跑了幾條街才擺脫,連外套也來不及拿。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絨毛衫,第二天就發燒不退。
她算是半個罪魁禍首,自然擔下了照顧他直至病愈的責任,生了病的譚九非很幼稚,起床氣很重,不好聲好氣地哄著,他根本不理睬。
這段話大約就是那個時候錄下來的,只是不知道當時只會在床鋪上滾來滾去似撒嬌一般的譚九非是怎么做到的。
她趕緊接起來,貼在耳邊,像是秘密一般,身體往車門的位置傾斜,忍不住瞄了瞄唐嘯東,他依舊目不斜視地開車。
“小安憶,你怎么還沒有回來啊?”電話才通,譚九非抱怨的聲音就傳過來,“太陽都快下山了,我都要餓死了,你怎么能忍心呢?”他喊得很大聲,幾乎從話筒里沖出來,她下意識用手去擋。
“馬上就回來了。”她小聲的回答,忽然意識到現在這樣有那么點像手機鈴聲里的樣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咳嗽一聲。
“別忘了買排骨,對了,我還想吃那個…黑乎乎的蛋,叫什么來著?”葉安憶似乎能想象出他在電話那頭絞盡腦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