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那個從頭到尾沒有說話,只是在慢悠悠喝著枸杞菊花茶的年輕人。
領導也看向他,溫和地問道:“翊聰同志,你是這個計劃的總設計師,你的意見,很重要。”
周翊聰放下保溫杯,杯蓋與杯身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在安靜的會議室里格外清晰。
“兩位前輩的看法,都有道理,但也都有局限。”他一開口,就同時“得罪”了雙方。
那幾位老中醫眉頭皺得更深了,王博年院士的嘴角則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似乎在等著看這個年輕人的笑話。
周翊聰沒有理會他們的表情,繼續說道:“傳統師徒制,教的是‘術’,是經驗,但容易陷入個人經驗的壁壘,難以形成體系化的大發展。而完全用西醫的框架來套中醫,更是本末倒置。這就好比,我們有一套完整的、精美的中式建筑圖紙,你非要用西方的磚石結構標準去一條條地衡量它,最后得出的結論,必然是‘不合格’。但你能說,故宮和天壇,是失敗的建筑嗎?”
這個比喻,讓在場的人都是一愣。
“中醫和西醫,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哲學體系,是兩種觀察和解決生命問題的世界觀。它們可以互補,可以借鑒,但絕不能混為一談,更不能用一個體系的標準,去強行‘閹割’另一個體系。”
周翊聰站起身,走到了會議室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筆。
“所以,我的想法是,我們不‘向后看’,也不‘向前看’。”他轉過身,目光清亮,掃過每一個人,“我們‘向內看’,也‘向外看’。”
“‘向內看’,是回歸中醫的本源。我們要培養的,不是背誦湯頭歌訣的復讀機,也不是會操作儀器的技術員。我們要培養的,是真正的‘醫者’。一個醫者,首先要懂天地,懂四時,懂陰陽五行。其次要懂人心,懂七情六欲,懂世事變遷。最后,才是懂方藥,懂針石,懂治病救人的‘術’。這需要沉浸式的學習,需要對經典的深刻體悟,更需要大量的臨床實踐。”
“‘向外看’,則是要打破門戶之見。我們不排斥西醫,相反,我們要主動去了解它,學習它。我們要知道ct、核磁是什么,要知道基因、蛋白是什么。但我們學習這些,不是為了用它來證明自己,而是為了更好地了解我們的‘敵人’——也就是疾病本身,也是為了能用對方聽得懂的語言,去告訴他,我們中醫是怎么看問題,解決問題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他的話,讓原本對立的雙方,都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的建議是,跳出現有的教育框架。”周翊聰在白板上,寫下了五個大字。
“神州國醫大學。”
“我們要建立一所全新的、獨立的、以中醫思維為主導的大學。它的校址,不在城市中心,就在我的基地,那里有全國最大的百草園。它的老師,不問職稱,不問學歷,達者為師,羅正骨可以教正骨,道長可以教導引,甚至一個種了一輩子草藥的老農,都可以來講他的本草心得。”
“它的學生,不看高考分數,只看悟性、品性和那份救死扶傷的初心。它的課程,理論與實踐并行,上午在田間識藥,下午在診室跟診,晚上圍爐夜話,解讀經典。我們要讓學生們,用身體去感受,用內心去領悟,什么是天人合一,什么是道法自然。”
“我們要培養的,不是一群穿著白大褂的匠人。”周翊聰放下筆,聲音擲地有聲,“而是一群穿著布衣,喝著清茶,卻能談笑間斷人生死,力挽狂瀾于既倒的,真正的——國醫!”
滿室寂靜。
所有人都被他這番宏大而又具體的構想,給徹底鎮住了。這哪里是什么“培養計劃”,這分明是要開宗立派,重塑中醫教育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