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明哲先點頭,又緩緩搖頭:“人確實是要交給官方的,卻不是現在。如果我們現在將他交給官方,沒有實質證據,陳墨只需裝出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模樣,把所有臟水都潑在這醫生頭上,便能干干凈凈抽身而退。”
溫羽凡眉峰微蹙:“那不是白忙活一場。”
蔣明哲指尖輕叩茶盞,眼底掠過一絲陰鷙的光:“別急,再微不足道的卒子,只要置于楚河漢界的要害處,亦能叫將帥如芒在背……六天之后,就是投票選舉新一任協會會長的日子。到時候只要將他推出來……”他忽然冷笑,茶盞里的倒影碎成無數鋒利的光斑,“不必坐實毒殺罪名,只需要讓眾人知曉陳墨長期豢養著能左右老會長病情的親信……哪怕只是嫌疑,他也再沒資格觸碰那張選票了。”
溫羽凡忽然明白過來,蔣明哲要的從來不是為老會長申冤,而是借這灘渾水,澆滅競爭對手的前途。
所謂“真相”不過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唯有“讓陳墨退出選舉”才是實打實的落子。
窗外,暮色正濃,他望著蔣明哲鏡片后的陰影,忽然想起戴宏昌說過的話:“在協會里混,慈悲心要換成狼眼睛。”
此刻看來,這雙眼睛里何止藏著狼性,分明是將整座修羅場的陰詭手段都熬成了茶,端在手里慢慢品。
戴宏昌不失時機地恭維道:“如此一來,會長之位對蔣兄而言簡直唾手可得啊。”
溫羽凡壓下心底的嫌惡,語氣淡淡:“陳墨是解決了,但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蔣明哲輕嗤一聲:“管御風?呵呵……他呀,那家伙雖說在協會里與我和陳墨齊名,但他的人脈主要還是在京城之外。在這天子腳下,他不過是個沒根的浮萍,能掀起什么浪?”
溫羽凡這才恍然,拱手道賀:“那就提前恭賀蔣總管,哦不,蔣會長了。”
蔣明哲聞言大笑,聲線里裹著三分得意:“哈哈……言之過早了。還有六日時間,變數還多的很。尤其是他……”他瞥向縮在角落的王醫生,“陳墨又怎么會容他活到選舉日?這也是為什么,這孫子來投奔我們了,他是想我們保住他的命。”
溫羽凡斜睨那渾身發抖的身影,牙縫里擠出一句:“若不是留著有用,我也想立即送他去見閻王。”
戴宏昌拍了拍他的肩膀:“誒,那你可得忍忍了。這次我們喊你過來,就是想讓你在這幾天二十四小時護住這孫子,別讓他給人宰了。”
溫羽凡滿臉的不愿:“我能不干嗎?”
蔣明哲循循善誘:“小不忍則亂大謀。兄弟看在老哥我的面子上,還請擔待一些。我向你保證,只要我坐上會長之位,這副會長的位子必定是你的。”
“我?那戴哥怎么辦?”溫羽凡聞言立即皺起了眉頭。
蔣明哲與戴宏昌對視一眼,同時大笑。
戴宏昌又拍著他的肩膀大笑:“你放心好了,到時候,蔣兄現在的位置不是就空出來了嗎?”
“正是如此。”蔣明哲滿臉慷慨,“咱們同乘一條船,自然要禍福與共、利益均沾!”
書房里的笑聲混著檀香飄出窗外,驚飛了檐角憩息的麻雀。
溫羽凡望著這兩張堆滿笑意的臉,忽然想起城隍廟里的泥塑惡鬼。
而眼前這兩人一個笑里藏刀,一個笑面虎,倒比廟里的惡鬼更像惡鬼。
他摸了摸腰間的“睚眥”面具,忽然覺得其上的紋路燙得灼手。
原來這江湖里的“同舟共濟”,從來都是拿別人的骨頭做船板,來度那鮮血流成的長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