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指尖的酸脹感順著神經爬向眉心。
前幾天那個深夜的醉醺醺的聲音仿佛還在耳畔炸響:
金滿倉的哭嚎混著電話那頭杯盤碰撞的脆響,七大姑八大姨的尖利嗓門像針似的扎過來。
“大哥!你是沒瞧見!”胖子的聲音裹著酒氣發(fā)飄,“我前妻挎著
lv包往沙發(fā)上一坐,倆丫頭片子抱著我腿哭,我舅姥爺揣著養(yǎng)殖許可證非要往我兜里塞,說讓特勤九科天天訂他的螃蟹!”
溫羽凡當時捏著手機靠窗站著,聽著那頭“貴族特勤組”組長被親戚圍堵的狼狽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沒成想風水輪流轉,這才幾天,自己就被更浩蕩的“親情攻勢”淹了個正著。
“躲是躲不過的。”溫羽凡對著鏡子理了理墨色長衫的袖口,那里繡著的睚眥暗紋在燈下泛著暗光,與腰間半露的面具輪廓隱隱呼應。
他清楚這些七拐八繞的親戚訴求,瑣碎卻難纏,若不一次性了斷,往后只會像藤蔓般纏得更緊。
夜幕剛垂落,協(xié)會附近的“醉仙居”就被包下了整層宴會廳。
水晶燈的光瀑傾瀉而下,把銀狐皮桌布照得泛著柔光,鮑翅的醇厚、茅臺的辛辣、魚翅的清鮮在空氣里攪成一團,熏得滿座賓客臉頰發(fā)燙。
溫羽凡立在入口處,看著涌進來的人潮,忽然覺得這場景像極了廟會,只是每個人手里攥著的不是香燭,而是沉甸甸的“訴求”。
周家堂叔公先擠到跟前,酒氣混著旱煙味撲面而來:“羽凡啊,你大侄子今年高考,你跟教育廳那幾位打個招呼,保送進重點大學,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他拍著溫羽凡肩膀的手帶著蠻力,仿佛這樣就能把請求釘進對方心里。
旁邊的溫家二舅母立刻湊上來,手腕上的翡翠手鐲隨著動作晃出綠瑩瑩的光,差點掃到桌上的魚翅盅:“可不是嘛!我家婉兒練了十年民族舞,就差個編制!想進市歌舞團當領舞。聽說團長跟你稱兄道弟?你就提一句,保管成!”
更往前擠的是小學同學王強,手里捏著張皺巴巴的信紙,紙角都磨得起了毛:“羽凡哥,你得救救我兒子!他開車撞了人,雖然跑了,但也是一時糊涂??!你跟法院通融通融,少判幾年行不行?”他說話時帶著哭腔,眼淚差點滴進桌上的海參湯里。
溫羽凡端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這些人眼里只有“副總監(jiān)”三個字的分量,沒人問過他腰間的破邪刀沾過多少血,沒人知道他為了這個位置多少次游走在生死邊緣。
他們只當他是握著尚方寶劍的官老爺,卻忘了他首先是個在刀尖上討生活的武者。
目光掃過滿堂喧鬧,忽然想起楊誠實。那個在他最落魄、躺在出租屋發(fā)燒時,背著他爬樓梯找醫(yī)生的表哥;那個把剛出鍋的肉包子塞給他,自己啃冷饅頭的表哥。
此刻,這場觥籌交錯的盛宴里,獨獨沒有楊誠實的身影。
早上李玲瓏遞來的春茶還放在辦公室,茶葉罐上貼著張便簽,字跡憨厚:“勿念,安好?!?/p>
溫羽凡對著那罐春茶的方向,無聲地松了口氣。
至少,這世間還有人懂,有些情分,不該用權力來稱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