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愈民的抗議檄文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京城輿論場激起的漣漪遠超他的預期。
財經報紙的社會版用整版篇幅刊登他的《武道三災論》,電視臺晨間新聞反復播放他手持《武德訓誡》的特寫,連地鐵燈箱廣告都被“警惕武道失控”的標語占據。
沒人留意到,那些分析“武者世家特權”的報道里,總繞不開“周家女婿溫羽凡任職武道協會副總監”的細節。
就像藤蔓攀附在樹干上,周愈民的批判越是尖銳,這則信息就越是扎眼。
三月的京城剛過倒春寒,西直門內的胡同墻根還堆著殘雪。
霞姐拎著剛買的薺菜包子拐進武道協會后門時,被門廊下攢動的人影驚得停住腳步。
二十多號人擠在青石板上,有的裹著磨破邊的軍大衣,有的背著捆成卷的舊棉被,最扎眼的是幾個孩子,凍得鼻尖通紅,卻死死攥著褪色的周氏宗親譜復印件。
“小霞?”
沙啞的呼喊穿透人群,霞姐手中的油紙袋“啪”地掉在地上。
薺菜餡的香氣混著塵土散開時,她看清了那人腰間懸著的半截青鋒劍……劍鞘磨得發亮,斷口處還留著焦黑的灼痕,正是當年祖宅大火里,周柏軒拼死護著后輩突圍時用的那柄。
周柏軒比兩年前佝僂了許多,鬢角新添的白發沾著江南水鄉的濕氣。
他身后站著三個年輕人,最大的不過二十出頭,最小的還是個半大孩子,手里都攥著同樣款式的木劍,劍穗磨得只剩半截。
“我們在蘇州武館看新聞,說京城有個周姓女子,是溫副總監的伴侶……”他喉結滾動著,斷劍在掌心轉了半圈,“小侄女,周家剩下的人,都在這兒了?!?/p>
人群里突然響起細碎的啜泣。
一個抱著陶罐的老婆婆顫巍巍走上前,揭開蓋子露出里面的骨灰壇:“這是你三叔公,大火燒起來時他把我推出后窗……聽說你在京城立住腳了,他說啥也要‘跟著’來看看?!?/p>
二十八個身影在晨光里漸漸清晰,有人胳膊上還留著火災的疤痕,有人揣著被煙熏黃的族譜,最年幼的那個孩子,脖子上掛著塊燒變形的長命鎖,鎖身上“周”字的刻痕卻依舊清晰。
霞姐彎腰撿起滾落的包子,指尖觸到冰涼的青石板時才發現自己在發抖。
她想起兩年前那個雨夜,沖天火光里族人最后的呼喊。
周柏軒將斷劍往地上頓了頓,火星濺在積雪上:“小霞,別擔心我們吃閑飯。族里的娃娃都練過家傳劍法,哪怕去武館當雜役,也能自己掙口飯吃。”
武道協會的銅鈴在風里晃出清響,溫羽凡帶著戴云華查崗時撞見這一幕。
他看著霞姐紅著眼圈把族人往客房領,看著二十八張風塵仆仆的臉上,竟都透著同一種倔強。
“凡哥,”霞姐擦著眼淚回頭,聲音發啞,“你說這叫什么事?周愈民罵得越兇,來的人倒越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