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秋問被拖遠,過了片刻,柳今一的門也被打開了。
“你瞧我忙的,也忘了給你送飯了。”劉逢生踱兩步,把肩頭蹭到的灰拍落,“昨晚睡得好吧?你是怎么說的來著,喔,你說等天一亮,竺思老從北邊趕過來。她人怎么沒到啊?”
他也不要柳今一回答,踩著晨光,做了個眺望的動作:“那有馬車,我替你瞧瞧,不是狻猊軍,原來是我們岜南的馬車。這可糟了,來的這人你也熟悉,正是咱們昨晚剛提過的姜大人——他的學生呢!”
“你跟我虛與委蛇,又忙了一晚上,”柳今一把手都擱在桌面上,露出腕間的傷痕,“就叫了個姜重的學生來。”
“你可別小瞧這位姜大人的學生,他原是狐州府的一員酷吏,因為審訊功夫很了得,所以受姜大人保舉,來咱們岜州府做了督軍。”劉逢生把柳今一的酒葫蘆放在對面,摩挲著面頰上的刀疤,“你呀,就安心等著,他審起人來,必不會讓你失望。”
蜘蛛絲
柳今一是個怕輸的人,歸心知道。
以前她們還跟著桑三娘的時候,柳今一讀書就沒前途,一讓她做文章,她跑得比兔子還快。那時桑三娘請代曉月給她們開小灶,歸心熏梅幾個人都聰明得很,只有柳今一不行,代曉月今天教的她明天就忘。起初代曉月還管她,后來也煩了,讓她把字認明白就行。
歸心跟柳今一說:“學點吧,幾本書就把你難倒了,以后打仗誰愿意跟你?到時候人家傳的是軍報,你傳的都是蓮花落。”
她勸學有成效,次日上學堂,塾師問到柳今一,柳今一站起來就唱蓮花落,姐妹們全在底下捂嘴憋笑。
那堂里幾個營的姑娘都有,大伙兒一傳十十傳百,沒兩日都知道背順溜,就是為了打仗。總旗小兵馬前卒,讓她做什么都行,她想——她著魔似的想打仗。
那天在林子的快感一直追著柳今一,她閉上眼還能看見那個戎白人是怎么跑的。他們有馬,但那甩不掉她,她打仗不靠人教,像是落地就會。代曉月說直覺最不靠譜,可是柳今一多數時候就是靠直覺,一種手眼用力、多看多聽,與切身實戰雜糅出來的直覺,她像饕餮般地盯著全軍上下,每個人的打法她都爛熟于心,她從中尋找著自己的位置。不是誰的來了。你跟韓嘯很熟嗎?”
“將軍,”呂大人適時打斷劉逢生開口,“如今是我們審你,不是你審我們,扯什么征糧,那都與本案無關。”
“各衛所與衙門接觸,都是為了征糧籌餉,這是頭一等的大事,怎么能算無關。”柳今一說,“我來的時候就聽人講,韓嘯逼反了三喜峰,他這會兒應該在忙著鎮壓亂軍。劉滾子,他沒找你幫忙嗎?”
“你非提平遠侯干什么?他們護東衛有六萬精兵,收拾一群拿鋤頭的女人用不著向誰請教,”劉逢生皺眉,“況且我與平遠侯素不相識!”
“這里的看守和侍衛都是你從岜南帶過來的軍士,你為什么帶這么多人,是因為怕死嗎?當然不是,你可是岜南軍門,抓我和一個糟老頭子用不著這么多人,但你還是帶了,為什么?因為岜北幾個縣如今沒有民壯皂役給你用。那為什么會沒有?因為他們都去給護東衛運送軍糧了。”柳今一在他倆之間來回看,“他向岜州府征糧,你們一個赤練軍門,一個岜南督軍,能不跟他打交道?真見鬼了,他直接向底下的縣令發的號令嗎?要是這樣,我說他可能逼死孫務仁也很合理,同樣是征糧,同樣是縣令,怎么就不能是他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