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可見,我與裴清晏那丫頭,就是在宮里見過幾面,她身邊又有云錚這個黑心肝的,我根本撈不著機會和她有什么難忘的過往好嗎?”
班卿頓了頓,語氣中帶著幾分唏噓,“再者,我若真對她念念不忘,又怎會對她趕盡殺絕?”
建章宮,玉堂。
錚踏著白玉石階,緩步走入殿內。金漆雕花座下,他拂衣下跪行禮。
往日,不等他跪下,云太后已經從臺座上下來,親熱地拉他起身,免了他的大禮。可而今,他膝蓋都已結結實實磕在地上,高臺上的云太后任無動于衷,穩穩坐在上面,神色復雜地打量著他。
殿內靜悄悄的,犀角雕花熏爐幽幽燃著青煙。
良久,一道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
“聽說今日東市出了岔子?”
云錚語氣平淡道:“是。今早有幾名狂徒劫囚,不過最后被裴清晏勸走了。”
“這其中,沒有你的手筆?”云太后的聲音陡然冷了幾分,帶著審視的意味。
“沒有。”云錚答得干脆,既不辯解,也不回避,只平靜陳述,“太常給裴清晏瞧過,她手腳處的傷極深,便是日后有機會痊愈,能否再上沙場都不得而知,何況此刻?若我真想救她,定不會選在東市那樣人口密集的地方。那種地方,想帶著一個重傷之人脫身,幾乎是天方夜譚。”
“那若是你,你會選在何處?”云太后追問,目光如炬。
“詔獄門口,或是長安城某處不起眼的巷子內。”云錚抬眸,坦然迎上她的視線,“姑母也知,我是負責帶她游街之人,知曉全程路線,尋一處荒僻且離禁軍守衛遠的地方,與我并非難事。”
云太后沒想到他能坦誠到把自己可能實施的計劃都脫口而出,她先是微微怔了怔,而后眼里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沉聲道:“你倒是直白。”
“在姑母面前,鶴明自是有什么說什么,知無不言的。”云錚的聲音放柔了些,帶著幾分晚輩對長輩的恭順。
“說得不錯。”云太后點點頭,眼眸中帶著贊許之意,“那這么說,無論如何裴清晏是生是死,你都不會干預了?”
“她是生是死,全由姑母定奪,鶴明自是以姑母馬首是瞻。”云錚回得鏗鏘有力,態度誠懇,說話時眼神未有任何躲閃的意味,畢竟,他說的全是實話。
裴清晏的事,他早就有了成算。與其明著與云太后作對,倒不如暗地里下功夫,設法叫云太后改變主意。讓云太后主動放裴清晏一條生路。
至于,如何做,云錚心里也早已有了計劃。
“好孩子。”高臺上,云太后聽到云錚的剖白,心中覺得熨帖,她起身,親自降階,走到云錚面前,將他攙了起來。
“你能想得這般通透,姑母便放心了。”云太后笑容滿面,輕輕拍了拍云錚的手背,“云家不同京中其他世家大族,而今姑母能放心倚重的唯有你一人,裴清晏進京前,姑母是真的怕你會因她與姑母生了嫌隙。”
“怎會?”云錚垂下眼瞼,聲音里添了幾分動容,“我母親早逝,幸得姑母憐惜,將我接入宮中,這才得以平安長大。如此恩情,鶴明終身難忘,怎會因其他人與姑母生嫌隙?”
“好孩子。”
云太后眼中似有淚光閃動,握著他的手微微顫抖。此刻的她,褪去了臨朝太后的威儀,倒像個被晚輩的孝心打動的普通婦人,眼底的欣慰幾乎要溢出來。
可這溫情不過一瞬,那個深諳權謀的云太后便又回來了。她松開手,轉身走到殿前,負手立在門檻邊,望著宮墻上的皚皚積雪,聲音重新染上冷意:“那你覺得,那些劫囚之人,會是裴清晏指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