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其他被送到年近半百,大腹便便的公卿身邊的家人子,她自覺自己有了更好的前途,在坐在側廳等候的時間里,她曾想過如何討好奉承這位年輕有為的大司空,想著為他生個一兒半女,成為這偌大府邸的女主人。
縱然她不夠資格,成為云錚的正妻,或許也可憑借她的美貌,成為備受云錚寵愛的“如夫人”……
總之,她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想過,云錚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要叫人將她的眼睛剜去!
朔方城,裴清晏站在城墻上,天際灰暗,城外是虎視眈眈的匈奴大軍,刀劍鎧甲寒光閃閃。而她身邊的將士們,一個個精疲力盡地攤在地上,身上臉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自臨河三萬大軍覆沒,匈奴鐵騎勢如破竹,如創無人之境一般,直驅而下,臨河、九原兩郡全都落入敵手。
朔方郡還好些,裴清晏尚帶著將士奮力抵抗,可冬日嚴寒,敵眾我寡,外加其余兩郡接二連三傳來的噩耗,眾人雖拼盡全力苦苦掙扎,但終究寡不敵眾。
“裴”字旗蕭瑟地飄著。
詔獄內,裴清晏嘆了口氣,忽而余光掃到手腕上的白綢,她先是一怔,繼而反應過來,先前迷迷糊糊看到替自己包扎傷口的人影不是她的幻覺。
是真的有人在惦記著她,不惜冒著得罪云太后的風險,替她尋醫療傷。
但會是誰呢?
裴清晏把與裴氏交好的人都想了一遍,還是找不到人選。畢竟她認識知道的這些人,現下應該都在替裴氏奔走,或聯絡朝臣,或收買人心。總之不太可能把注意力放在這種小事上,徒增云太后忌憚的。
算了!
裴清晏在心底說道,既想不出,不如暫且擱置,橫豎這個不知名的好心人一定是與她或者裴氏有關聯之人,日后有的是機會慢慢打聽。
大司空府邸,書房內,云錚靠在案前,翻著棋譜。
門外,有人輕輕叩響房門。
云錚翻了一頁,“進。”
房門被人推開,云錚身邊的長隨風行邁步走進。
“主君,有人暗中給詔獄那位遞消息。”
“嗯。”云錚隨意點點頭,并不意外。“我就說她不該會是束手就擒之人,果然。”
聞言,風行點頭恭維道:“主君料事如神。”
云錚嗤笑,“我是太清楚她性子。”
風行愣了一下,旋即說道:“不過那些人也太過馬虎冒失。若非主君預先遣我等留意,在暗中相助,他們怕是早已被旁人拿住了。”
“你錯了。”云錚把棋譜丟在案上,抬眸看著他,“陰安侯部曲大多是在朔方招募的,那些人如何能懂長安城的水有多深?”
風行恍然:“原是這般。不過主君,屬下還有一事不明。”
“何事?”
“京中都知裴云兩家是生死仇敵,您為何還要暗中替裴家人轉圜?”風行是云錚從育幼堂尋的孤兒,他只效忠云錚,而非云氏一族。是以他心中沒有那些彎彎繞,云錚命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只是有些不明白云錚的用意,忍不住問了出來。
她一身玄色勁裝立于庭中,烏發被雪氣染得微濕,手中長劍卻舞得熾烈。劍光如練,劈開漫天飛雪,時而凌厲如寒星墜地,時而婉轉似流風回雪。身姿旋折間,玄衣掃過積雪地,濺起細碎的雪沫,沾了眉梢發間,倒襯得那雙眸子愈發清亮,像盛著雪光的寒潭。
暖閣窗內,云錚臨窗而坐,手握狼毫在素絹上細細勾勒。他屏著呼吸,目光一瞬不瞬追隨著庭中那道身影,筆尖落處,正是她舞劍時的靈動姿態。墨香混著窗外的雪氣漫進來,他垂眸時,長睫在眼下投出淺影,神情專注得仿佛將整個天地都納入了那方硯臺。
忽爾,她一個旋身收劍,恰好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