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錚眼底翻騰著戾意,話里的意思干脆利落不留半點余地。
長史應了一聲,再不敢多言。
車內靜得落針可聞,唯有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轱轆聲,一聲聲清晰地透進來。
“改道,去詔獄。”
長史愣了一下,半句不敢多言,轉頭對車夫傳話,讓改了道。
詔獄,裴清晏囫圇用過餐食后,又迷迷糊糊睡下。
夢里還是攪在一團的光怪陸離。
北地軍帳,裴清晏雙眼緊閉,渾身是血地躺在榻上。榻前站著十來個人。
這些人里,大多是裴清晏麾下的將軍,只有兩個例外。一個長髯長者,是裴清晏的軍師,另外一個看上去頤指氣使的年輕人,則是廷尉司少卿。
少卿仰著頭,只用鼻孔瞧著眾人,“太后娘娘只給了我們一個月的時間,想延期?”
他輕蔑地掃過軍帳眾人,哼了一聲,“絕無可能。”
“君侯為阻敵身受重傷,對社稷有功……”營帳內,一黑臉將軍雙眼圓瞪,氣到手腳發抖,奈何原先有裴清晏的叮囑,他不敢對廷尉司的人出手,只能學著軍師往常的模樣,試圖以理服人。
奈何眼前之人根本不同情理,不等黑臉將軍把話說完,那人又是一聲冷哼,“有沒有功不是爾等紅口白牙就能定下的。裴玄指揮失誤,才釀成此等大禍,裴清晏這般最多算父債子償。”
此話一出,營帳內眾人臉色都變得難看,身著盔甲的漢子們拳頭緊握,指節嘎嘎作響,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了。
人群中,唯有軍師尚且冷靜,他微瞇著眼,淡淡道:“少卿莫忘了,我們君侯是被懷陽長公主撫養長大,母女情深。你這般不留情面,不怕將來長公主尋你麻煩嗎?”
他本想借長公主向少卿施壓,誰料少卿聞言,嗤笑一聲,“長公主?長公主自裴玄出事后,就搬回公主府居住,我等離京前,公主府長史特地傳話,表示長公主已和裴氏再無瓜葛,讓我等放心行事。”
“你說什么?”
榻上,裴清晏幽幽轉醒,聽到這話,大吃一驚,強撐著支起身,“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少卿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丟在裴清晏面前,“長公主親筆書信在此,你自己瞧吧。”
裴清晏顫顫巍巍打開,剛看到開頭,眸中便全是錯愕。
“這……這不可能。”
裴清晏怎么也想不到,話里那般決絕的話,會是出自長公主的手筆。
她一歲喪母,五歲那年,父親官拜大司馬,奉旨迎娶懷陽長公主為妻。過去十多年,她在長公主身邊長大,受她教養,她口中,心中都已把長公主喚作母親。
可如今……
如今她的母親竟然說她們再無干系,日后不必相見?
裴清晏只覺天旋地轉,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后,喉頭一股腥甜,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裴清晏突然一個激靈,驚醒了,她眼前發黑,仿佛溺亡人一般喘不過氣來。她想抬手紓解,卻發覺雙手又被捆得結實,胸口蓋著個沉甸甸的麻袋。
“土袋壓殺”!
詔獄用來滅口,但又不希望留下痕跡慣用的手段。
有人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