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兄被父皇害得幼年喪父,半生孑孓飄零,雖非她一手造成,心底卻總存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愧疚。
而如今,他竟如此厭惡自己。
她嘆了口氣,少年一生紙醉金迷、蹉跎了大好年華,的確恣意胡來了些。
自己先前還是太盲目樂觀了。
少年品行不端,加上女扮男裝的秘密,置身這遍地虎狼的軍營,無異于羊入虎口。
她平復了氣息,不動聲色地放下褲腿,慢慢站起身來。
少年微垂著頭,青絲高高束起,幾縷鴉羽般的碎發垂下。
燭火落在她細小的鼻尖上,泛著一圈淡淡的光暈。
連朱祉叡也不得不承認,少年這相貌實在是過于風姿綽約了些。
如此出塵的容貌,卻讓人心生厭惡。
蘇漁的祖父蘇季蓮和符忠是摯交,蘇季蓮拗不過寶貝孫兒非要來軍營體驗一把的請求,便將他送來參軍。
而這少年整日同幾個紈绔興風作浪,怙勢凌弱,將軍中攪得雞犬不寧。
朱祉叡其實是個很寬容的人,但面對蘇漁這種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值得高看一眼的綺襦紈褲,連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耐心也開始出現了裂痕。
有時他覺得自己早該習慣了官場的爾虞我詐,畢竟宦海沉浮八年,連自己都數不清到底栽了多少個跟頭。
可諷刺的是,就算再厭惡這些人,他依然要打起精神,每日和這些蛀蟲你來我往。
蘇漁朝朱祉叡躬身一揖,“我自知往日放浪形骸,屢犯軍紀,將軍對我生了嫌隙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懇請將軍再給我一次機會。
”朱祉叡眉峰微挑。
這少年素來沉溺享樂,除卻這副精致的皮囊,整個人幾乎是一無是處。
此刻他卻搖身一變,說出這番剖心置腹之言,儼然一副浪子回頭的模樣。
一個人,真能轉變得如此徹底?眼前這副面孔與過往的放浪形骸,到底孰真孰假?朱祉叡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哦?你竟有此等決心?”蘇漁聽出他話中譏諷,不以為意,這步棋需得耐心周旋。
她深知性格驟變難免惹人生疑,但若余生都要扮演一個五毒俱全的草包,實在是強她所難。
既如此,倒不如索性演一出浪子回頭金不換的《田耕紀》。
對洗心革面的人,世人總是樂見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