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仰著臉,那對茶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倒影。
帳外的風穿透進來,將對方身上那一縷若有似無的暗香吹散開來,絲絲縷縷地鉆入鼻腔,仿佛被驕陽照過的新雪,甫一觸及便散化了。
有那么一瞬,他竟荒唐地想想再湊近一些,俯身去深嗅一番。
眼底閃過一絲陰翳,朱祉叡倏地垂下了眸子,再抬起時,方才的暗潮已被壓入了眸底深處。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她,"我只是奇怪,其余人擠破了腦袋也要搶的軍功,百夫長竟一絲也不垂涎?"蘇漁眼波微動,目光在朱祉叡臉上逡巡,試圖從他的神色剖出幾分端倪,可她竟辨不出對方是存心試探,還是無心之問。
現在是宣乾三十六年,三個月后便是郢都之戰,那場令整個大鄴為之震動,改變了燕朔和西秦兩國國運的一場鏖戰。
祝承麟,也就是燕驪王,將討伐秦國,屆時符統會領著十三萬大軍攻入秦國。
秦國窮山惡水,傾盡舉國之力也只湊齊了三萬軍馬。
此刻燕軍上下皆以為勝券在握,視西秦如待宰的羔羊,殊不知命運最擅長翻云覆雨,倒轉乾坤。
所有人都沒料到,這場看似唾手可得的勝利竟會演變成一場十三萬將士血染黃沙的慘烈結局郢都之戰,燕軍盡歿,無人生還。
白骨如山。
“軍功素來是狼多肉少”蘇漁眸光微動,“將軍憑何覺得我就能搶到?”朱祉叡聞言眉心微蹙。
對方那若有似無的停頓,似在暗示著什么。
“百夫長此話何意?”蘇漁眼波微凝。
前世烽煙起時,朱祉叡作壁上觀,竟能全身而退,她并不知這其中的內情,但這郢都之戰,她不想讓阿兄摻和進去。
蘇漁忽然起身,她踱步到沙盤前,手指燕秦接壤的幾座城池,“將軍若是三軍統帥,當先取郢都,還是大梁?”寒風穿過帳簾,將燭芯吹得噼啪作響。
朱祉叡抬起頭,眼底掠過一絲異色。
此問著實古怪,叫人摸不著頭腦,縱使蘇漁是個不諳兵法的草包,也應當知曉郢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郢都扼守西秦水源,四境江河皆由此過,一城動蕩則舉國皆渴,可謂秦之咽喉。
且其地勢低,四面無險可守,若是圍而攻之,此城便成了甕中之鱉,秦人不戰自潰。
而大梁依山而建,東西兩面皆是高地,易守難攻,其城墻高逾七丈,箭垛密如梳齒。
且此城的糧倉位于山腹之中,儲粟頗豐,縱使斷其城糧,亦可維持月旬——此等雄關天塹之城,縱有千軍萬馬,亦難攻下。
兩相比較,毫無疑問,自當是先取易克的郢都:先斷敵水源,再一舉而下。
朱祉叡道,“自然是郢都,莫非百夫長另有高見?”蘇漁凝眸,“安邑距郢都有百里之遙,縱使三軍輕裝疾行,十幾萬大軍也需五日方能抵達。
待我軍兵臨城下時,敵軍怕是早已嚴陣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