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將軍拭目以待,很快便知我所言非虛。
”兩道視線相撞,對方眼神太過鋒利,似要剖開她的偽裝。
她強自鎮定地迎上兩息,終是抵不住那灼熱的銳意,不著痕跡地偏過頭,假作扭頭欣賞墻上的字畫。
室內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墻上那副草書,筆間疾風驟雨,伏如虎臥,頓如山峙,落筆者的豪情壯志撲面而來,一股不可遏制之勢,好似千軍萬馬已呼嘯而至。
這副草書臨摹的張旭,筆風狂逸,春蚯秋蛇,幾欲亂真。
不知是何人所書?她忽然起了興致,遂上前一步,視線落到左下角的落款處:“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
秋石清鑒,今贈宸翰之作,愿濃墨可抵清寒。
”秋石?良久后她方才想起,皇叔朱季鉞的舊部陳直,似是號秋石。
陳直帶朱祉叡來燕朔隱姓埋名,將他撫養長大,朱祉叡更名為陳瑯,應是隨了他的姓。
那這副草書又是誰寫的?女人的直覺告訴她應是朱祉叡的父親朱季鉞。
流落在外的太子緬懷父親,為復仇忍辱負重…但就這么大喇喇地擺出來,膽子還真不小。
自進門后,朱祉叡就在暗暗觀察蘇漁的言行舉止。
她先是掃了一眼屋中陳設,看到滿架的書卷,也沒絲毫的驚訝,好似他一個武將看書是一件極其正常的事,接著她便直勾勾地盯著墻上的草書,那副父皇留給他的唯一遺物。
坊間傳聞,蘇家幼子六歲啟蒙,九歲氣跑了了兩位私塾先生如此頑劣愚鈍的人,竟會對書法感興趣?朱祉叡上前幾步,他指著那副草書,“百夫長覺得這字如何?”蘇漁看向朱祉叡。
蘇漁轉身看向朱祉叡,輕輕笑了笑,“將軍又來打趣我,我俗人一個,看這些字,就跟河里的蝌蚪沒啥兩樣…”朱祉叡聞言垂下了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見他還遲遲不進入正題,蘇漁干脆靜靜的坐下,撣了撣衣袖,端起茶慢慢品起來。
看著悠然品茗的蘇漁,朱祉叡一時怔然。
對方眉目間一片云淡風輕,周身散著一股波瀾不驚的氣質,和曾經那個斗雞走狗的紈绔形象完全是大相徑庭。
燭火落在那張精致的面龐上,少年神情有些寂寥,又像是在享受著這份獨屬于他的寂寥。
茶煙裊裊,朱祉叡望著蘇漁的側顏,一時有些恍神。
茶已涼透,他才驚覺自己竟出神多時。
朱祉叡眉心微蹙,不動聲色地叩擊著案幾,“選兵在即,百夫長可要報名?”蘇漁垂眸掩去眼底的波瀾,“將軍說笑了,我這細胳膊細腿的,莫說兩百斤的石礩了,便是普通的糧袋也抗不起,又何必去丟人現眼?”朱祉叡意味深長道:"雖說選兵自有章程,但以你的家世,是無需與普通士卒同場較技的。
"蘇漁聞言一怔。
以她多年觀察,堂兄素來厭棄官場的蠅營狗茍,這是在暗示她徇私?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她壓低了嗓音,“將軍竟這般關照在下?”朱祉叡呼吸驟然一滯。
少年仰著臉,那對茶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