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有財早就換上了勁裝,此時抱著衛淵,不疾不徐地上了角樓,命人在頂上放好太師椅,就抱著衛淵坐下。管家和光頭大漢已經在角樓上站著,看到衛有財抱了衛淵上來,都是一怔。光頭大漢就問:“大哥,不適合帶孩子上來吧?萬一……”
衛有財一擺手,說:“不礙的!淵兒省事早,現在什么都明白,讓他早點見見血也好?!?/p>
管家道:“老爺,您在這也不合適??!”
衛有財嘿的一聲,說:“你們不用管我。如果被流民破了宅,我躲哪里都是個死。所以今天我就坐在這,看看他們怎么破我的家,吃我的肉!”
說話間流民大隊已經逼近。流民個個衣衫襤褸,面有菜色,但是臉上全是兇狠。他們有的拎著鋤頭,有的舉著草叉,許多人身上都有大片暗色污漬,一看就知道是干涸的血。
隊伍里還有些女人,全都衣不蔽體。還有些年輕女人被繩索捆成一串,身上幾乎沒有一片布。
看到前方的衛家大宅,流民眼中頓時亮起綠光。最前面的人當中還有幾個本地裝束的,正對著大宅指指點點。
管家眼尖,看清了那幾人的相貌,頓時跳腳就罵:“那不是胡三嗎?狗娘養的混蛋東西,去年要不是咱給了他救命糧,他能活到今天?”
管家罵也無用,那邊流民遠遠看到了大宅,再也不忍耐不住,顧不得遠近,一蜂窩地就開始沖。
流民喊聲嘈雜,遠遠地只能聽到殺聲一片。但是衛淵卻一句句都聽得清清楚楚,哪怕幾十個人同時喊叫,落在耳中,衛淵也能一一區分開來,一句句聽得分明。
“里面有吃的有女人!兄弟們殺!”
“我們快餓死了,他們卻在里面快活!”
“殺絕大戶??!”
眼見流民如一頭頭野獸,蜂擁而來。衛淵忽然轉頭,問:“他們為什么要殺我們?”
衛有財溫和道:“先看,看下去就知道了?!?/p>
沒多少功夫流民已經沖到墻外,開始嚎叫著往上爬。衛宅院墻不過一丈高,強壯點的人用力一躍就能夠到墻頭。不強壯的人靠周圍人托著舉著,也勉強能爬上來。衛家的家丁下人們站在墻上,最開始還有怕的,但生死關頭就都發了狠,一邊尖叫一邊舉著刀狠狠向著攀上墻頭的手、伸出來的腦袋砍去,一時間血水噴濺、手指手掌四處亂飛。
流民實在太多了,后面的流民擠不到前面去,就從地上撿石頭往墻頭上砸,轉眼間就有幾個家丁被砸得頭破血流,還有人從墻上摔了下去。不過摔下去的人咬著牙又爬上墻頭,頭上的血也顧不上擦。所有人都知道一旦破墻,結果比亂刀分尸還慘。
衛宅角樓高三丈,三個光頭老六帶回來的人正持弓一箭箭往下射。這三人明顯練過箭法,射得又快又狠。管家也站在角樓上,腳邊放著幾桿各色的旗子,不時揮動旗子,一邊調度家丁,一邊觀察目標,不時叫一聲:“那邊那個高個黑衣服的多半是頭目,射他!”
在管家指點下,三個弓箭手轉眼間就射倒了七八個彪悍流民。不過這時人人都殺紅了眼,還是拼死沖擊宅院,踩著同伴的尸體和斷肢也往上爬。
在管家調度下,衛宅幾十個家丁健婦彼此援護,居然堪堪頂住流民沖擊,守住了墻頭。光頭大漢則來回巡視,哪里危險就過去抵擋,幾次都把沖上墻頭的流民砍翻下去。
衛淵坐在衛有財懷里,靜靜地看著一枝枝利箭穿透人的身體,再帶著血雨插進地面;看著旁邊的家丁全身顫抖,一邊尖叫一邊舉起石塊往下砸;也看著一個肚子中箭的流民滾地慘叫,拼死拉住一個同伴的褲角,那人卻嫌他礙事,回手一鐮刀劈進他的腦袋,然后看也不看繼續往大宅沖。
熱騰騰的血腥氣混著塵土,一波波地涌上來。院墻上一個家丁忍不住,抱著墻垛哇哇狂吐,但轉眼間腦袋上挨了一石塊,恍惚間被流民扯得摔出墻外,然后被連撕帶咬,轉眼間就是血肉模糊,慘叫聲連綿不斷。
角樓上,衛有財安定坐著,仿佛眼前不是慘烈廝殺,只是幾個孩童在胡亂打鬧。小衛淵靠在他的身上,就像是靠著一座不動的山。
雙方轉眼間就廝殺了頓飯時光,家丁已是個個氣喘吁吁,人人帶傷,漸漸防線有了漏洞。一伙流民終于涌上墻頭,又攀上了角樓。角樓上頓時一場混戰!
一個健碩流民踹開管家,獰笑著沖向衛有財。衛有財絲毫不慌,起身拔刀。只是他平時養尊處優,動作遲緩,刀才舉起來,就被一腳當胸踹倒。那人舉起柴刀,就要向衛有財腦袋砍下!
眼見柴刀即將落下,小衛淵心中忽然一片空白,抓起地上的一根短矛,一下刺入流民腹中!
那人本來見衛淵是個小孩,根本沒有在意,沒想到這一矛特別的重。他又驚又怒,一腳把小衛淵踢開,然后用力把短矛拔了出來。他傷口中立刻飚出一道鮮血,淋了小衛淵一身。
那人全身力氣頓時如水般流走,腳下一軟,坐倒在地。
小衛淵忽然沖上來,抓住短矛往回一奪。強壯流民只覺手上傳來一道根本不屬于孩子的力量,短矛一下就被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