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同一時間,杉元如同融入風雪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阿希莉帕臨時營地附近一個廢棄的、堆放雜物的工具棚陰影里。他發出了一聲極輕微、如同某種夜梟般的短促鳴叫——這是只有庫坦老獵人才懂的聯絡暗號。
阿希莉帕正坐在爐火旁,看似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東京帶來的時裝雜志(尾形“體貼”放入她行李的)。聽到暗號,她的指尖在光滑的銅版紙上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她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慢悠悠地合上雜志,打了個哈欠,對守在門口的一名隨從說:
“屋子里悶得慌,我出去透透氣,就在門口。”
她裹緊大衣,推開沉重的木門。風雪瞬間灌入。她走到門口屋檐下,看似隨意地踱步,目光“茫然”地望著漆黑的風雪夜,身體在寒風中微微瑟縮。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工具棚的陰影中閃出,借著風雪的掩護和夜色的遮蔽,瞬間貼近了屋檐下的陰影處!是杉元!
時間緊迫!可能只有幾秒鐘!
阿希莉帕沒有轉頭看他,依舊望著前方,仿佛只是在發呆。但她的嘴唇幾不可察地嗡動,聲音壓得極低,被風雪的呼嘯完美掩蓋:
“小野在西北隘口增了哨卡…工料清單第三頁有克扣…新來的日語教員是特務…”
語速極快,信息精準如子彈!
同時,她那只藏在厚重袖筒里的手,極其迅速地將一個用油紙緊緊包裹、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硬物,塞進了杉元同樣隱藏在破舊手套中的掌心!那是她這幾天暗中記錄的關鍵信息——尾形隨從的通訊頻率、眼線名單、以及她觀察到的、小野勢力準備破壞學校供暖系統的證據!
杉元的手掌猛地收緊!他能感受到那油紙包裹的堅硬邊緣,如同烙鐵般燙手!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看阿希莉帕一眼。他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瞬間后撤,重新融入工具棚的黑暗和漫天的風雪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接觸過程,快如電光火石,無聲無息。
阿希莉帕仿佛毫無所覺,又在風雪中“呆立”了片刻,才瑟縮著肩膀,轉身推門回到溫暖的屋內,嘴里還抱怨著:
“這鬼天氣……凍死人了……還是東京好……”
爐火噼啪作響,映照著她平靜無波的側臉。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臟在xiong腔里正瘋狂地擂動,如同沖鋒的戰鼓。情報已送出,火種已傳遞。在尾形密不透風的監視網中,在庫坦的漫天風雪下,反抗的暗流,終于鑿開了第一道縫隙。而真正的風暴,正在無聲地醞釀。她摩挲著頸間那條冰冷的絲巾,眼神深處,是比庫坦凍土更深沉的寒意與決心。
杉元的身影如同被風雪吞噬的幽靈,瞬間消失在工具棚的黑暗里。阿希莉帕指尖殘留著傳遞油紙包時的冰冷觸感,心臟在xiong腔里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她強作鎮定地回到爐火旁,重新拿起那本時裝雜志,指尖卻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爐火的暖意驅不散她心底的寒意——情報已送出,但更大的風險才剛剛開始。
暗樁的陰影:
正如阿希莉帕傳遞給杉元的信息,那個新來的“日語教員”木村,表面溫文爾雅,實則眼神陰鷙。他不僅教授孩子們生硬的日語,更在課余時間“熱心”地幫烏魯克長老整理文件,實則翻查著任何可能被視為“違禁”的阿依努資料。他敏銳地察覺到阿希莉帕對族人的刻意疏遠,這反而加深了他的懷疑——一個真正被東京腐化的人,為何要回到這苦寒之地?她的“游蕩”是否別有用心?
木村的目光如同毒蛇,時刻纏繞著阿希莉帕。他注意到她每次“散步”的路線似乎都有規律,尤其是在學校工地和新哨卡附近停留時,那看似“嫌棄”的掃視,停留的時間似乎略長于一個真正厭惡此地的人應有的耐心。他不動聲色地增加了向小野參謀密報的頻率。
杉元的行動:
拿到油紙包的杉元,如同握著一塊燒紅的炭。他避開所有人,潛入庫坦山深處一個只有他和阿希莉帕等極少數人知道的隱秘獵戶小屋。在昏暗的油燈下,他展開油紙。里面是幾頁折疊得極小的、密密麻麻寫滿娟秀字跡的紙——阿希莉帕用特制的、遇熱顯影的藥水(百合子通過隱秘渠道夾帶在書籍中送來的)記錄的關鍵信息:
尾形五名隨從的姓名、輪班時間、交接暗號、配槍型號。
混在工人中的三名眼線特征及可疑行為。
小野計劃三日后深夜,派人偽裝成流寇,破壞學校新建的鍋爐房管道系統,制造“安全事故”,嫁禍于“管理不善”,為強行接管制造借口!
新哨卡位置、人數及火力配置簡圖。
最后一行字,力透紙背:
“鍋爐房,三日后子時。阻之,需‘意外’?!?/p>
杉元眼中寒光爆射!他迅速將情報默記于心,將紙張湊近油燈火焰。紙張在跳躍的火苗中迅速蜷曲、焦黑,化為灰燼,不留一絲痕跡。他如同融入夜色的黑豹,悄無聲息地離開小屋,直奔白石所在的臨時貨棧。
白石的舞臺:
白石正與工頭“把酒言歡”,抱怨著運輸的艱難和天氣的惡劣。接到杉元用暗號傳遞的緊急信息(關于鍋爐房破壞計劃),他圓滑的臉上笑容不變,眼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銳利。
“哎呀,這鬼天氣,怕是又要下大雪了!”白石拍著桌子,醉醺醺地嚷嚷,“我那批運來給娃娃們過冬的厚毛毯和煤油,可別堵在半路了!工頭大哥,你可得幫幫忙,找幾個可靠的兄弟,明天一早就跟我去鎮上倉庫盯著點,早點拉回來!錢,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