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握著劍時,指節因用力泛白,卻總說“師傅你看我這招夠不夠快”;
想起她要是此刻在這兒,定會搶過名單,用紅筆把“楊新”圈成個小太陽,笑得眉眼彎彎,說“看吧師傅,我就說她能行”。
辦公室里的空氣靜了靜,只有墻上掛鐘的秒針在“咔噠”作響,像在數著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
窗外的夜色又深了些,把百葉窗的光影壓得更暗,卻壓不住文件上那七個名字透出的暖意,像初春剛探出頭的新綠,在寒風里悄悄攢著勁。
“師傅,”戴云華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指尖無意識地捏緊了文件邊緣,“這些族人畢竟沾著親帶著故,要不要在課程安排或者資源分配上,稍微給點特殊關照?比如優先進入實戰特訓營,或是多領些淬體藥液的配額?”
窗外的夜風突然緊了緊,卷起階前積著的枯葉,“沙沙”地撲在玻璃上,像誰在暗處輕輕叩門。
溫羽凡起身走到窗前,墨色制服的衣擺掃過辦公桌沿,帶起一陣微弱的氣流。
他望著龍雀大學方向亮起的燈火,那些星星點點的光透過夜色漫過來,在他眼底投下細碎的亮——像極了新生們報到時,眼里躍動的、未經打磨的希望。
“生活上的困難,讓他們按規定申請補助。”他轉過身時,頂燈的光落在肩章的朱雀紋上,泛著冷冽的輝,“但武道修行沒有捷徑。”指尖在窗臺上輕輕敲了敲,留下淺淡的印,“告訴他們,三個月后的摸底考,能站上演武場中央的,才有資格談‘特殊關照’。”
窗外的夜色又沉了幾分,遠處的燈火在他瞳仁里縮成星芒。
他太清楚楊誠實看到女兒錄取通知書時,定會把那張紙撫平了又撫平,笑得眼角的皺紋能盛下半兩酒;
也知道這些名字背后,藏著多少家族長輩在灶臺邊、在田埂上念叨的期盼。
可武道這條路,從來不是靠旁人鋪就的,每寸經脈的拓寬,每分內勁的增長,都得自己在演武場摔夠了跟頭,在寒夜里熬夠了時辰,才能踩出堅實的腳印。
“我明白了,師傅。”戴云華把名單疊得方方正正,紙頁邊緣的褶皺都對齊了,像在疊一份軍令狀。
“師傅,沒別的事我就先去忙了。”他抱著整理好的新生檔案轉身,剛要抬手推門,身后突然傳來溫羽凡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沙啞,在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等等。”
戴云華頓住腳步,回頭時看見溫羽凡還站在窗前,側臉一半浸在燈光里,一半藏在陰影里,目光透過玻璃望向遠處,像是要穿透沉沉夜色,望見某個千里之外的身影。
“楊新……是她爸爸送她來的嗎?”
“不是的,師傅。”戴云華斟酌著措辭,指尖在檔案袋上輕輕劃著,“楊新同學是獨自坐飛機來的,行李就一個雙肩包。”
溫羽凡的指節在窗臺上輕輕叩了叩,發出“篤篤”的輕響,沒再說話。
腦海里再次漫過三年前那個飄雪的冬夜。
出租屋樓道里的煤氣味混著雪粒子的涼,楊誠實背著他爬樓梯,工裝鞋踩在結冰的臺階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像老舊的木琴在被笨拙地彈奏。
表哥的后背浸著汗,卻還喘著氣笑:“羽凡你太瘦了,得補補,回頭讓你嫂子給你燉排骨。”
“知道了。”他揮了揮手,指節用力碾在窗沿的木紋里,壓出幾道青白的印子。
戴云華輕手輕腳地帶上門,門軸轉動的“吱呀”聲里,隱約聽見溫羽凡的低語被空調的風聲卷走,輕得像嘆息:
“他怎么沒來找我……”
戴云華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加快了步伐,走廊里的光影在他身后拉長又縮短。
有些話,聽見了,也該當沒聽見。
辦公室里重歸寂靜,只有頂燈的光暈在地板上投下一圈暖黃,將空氣中懸浮的塵埃照得清晰可見。
溫羽凡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反復滑動,通訊錄里“表哥”兩個字被磨得發亮,那串爛熟于心的號碼,他存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