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羽凡望著窗外飄落的槐葉,指尖在銅制印章上輕輕摩挲,朱雀的眼睛仿佛在光影中眨動。
他知道,無論選誰,這場人事洗牌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
會議室內的空調早在半小時前就停了擺,粘稠的暑氣像塊浸了水的棉花,死死堵在每個人的嗓子眼。
陽光透過百葉窗斜切進來,在檀木長桌上投下明暗交錯的條紋,將空氣中浮動的塵埃照得清清楚楚。
驚蟄在靠墻角的座位調試新改良的鏈鋸刀,齒輪咬合時發出金屬摩擦的尖嘯,額角汗珠墜在工裝領口,洇出深色的痕。
他左手扶著鋸片,右手轉動扳手,每擰半圈就側耳聽聲,喉結隨著機械運轉的節奏輕輕滾動,仿佛在跟這堆鋼鐵對話。
小浣熊的機械鍵盤嗒嗒作響,像密集的雨點砸在鐵皮上。
他蜷在轉椅里,雙腿搭在桌沿,腳趾頭還勾著只拖鞋。
屏幕藍光映在他鏡片上,反射出戴云華檔案加密頁的亂碼,指尖懸在回車鍵上方三毫米處,突然停住——不知是在破解密碼,還是在偷聽身后的議論。
林晚秋坐在長桌主位左側,素色旗袍開衩處露出一截玉色小腿,被陽光曬得泛起薄紅。
她滑動平板的動作輕得像拈繡花針,指尖懸在屏幕三毫米處,每翻一頁就停頓兩秒,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沒人知道她是在看資料,還是在數桌角的木紋。
江俊辰靠在最遠的窗臺上,軍靴跟碾著墻根的裂縫。
他用麂皮布擦著狙擊槍的槍管,動作慢得像在進行某種儀式。
黃銅彈殼上的玫瑰雕花被擦得發亮,凹槽里還嵌著昨夜的火藥殘渣,在日光下晃出細碎的冷光,與他眼底的寒意撞了個正著。
釋小剛盤腿坐在最角落的座位上,左手抓著半塊醬牛肉,右手捻著紫檀佛珠,油星濺在佛串上,倒讓那串珠子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他嚼肉的動作很響,腮幫子鼓得像只塞滿核桃的松鼠,佛珠碰撞的悶響混著吞咽聲,在寂靜里格外清晰。
八大干將的呼吸聲漸漸擰成一股繩,誰都沒說話,但彼此的心思像長桌上的茶杯水汽,騰得老高。
李玲瓏的空位還留著,青瓷茶杯里的龍井早就涼透,杯底沉著三兩片卷曲的茶葉——那是她慣用的杯子,如今倒成了提醒:這場關于副科長的角力,從一開始就少了個最該在場的人。
戴云華站在溫羽凡身后半步遠的地方,熨帖的白襯衫袖口露出半截素銀袖扣,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他垂在身側的手五指并攏,指節泛著淡青,卻從始至終沒動過——哪怕金滿倉的笑聲像砂紙磨過鐵皮,他睫毛都沒顫一下,仿佛早把結局刻在了眼底。
“金胖子這回穩了。”驚蟄突然用袖子抹了把臉,工裝褲口袋里滾出枚齒輪,在地上轉了三圈才停住。他聲音壓得很低,卻足夠讓鄰座的小浣熊聽見,“戴云華他爹畢竟是戴宏昌,體制內的污點哪那么好洗?檔案袋里那頁‘家族牽連’的批注,怕是能壓得他一輩子抬不起頭。”
小浣熊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屏幕藍光:“未必。”他指尖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調出戴云華檔案的加密批注頁,“你看這兒……”屏幕上的亂碼突然散開,露出一行紅筆小字,“‘已通過朱雀局污點洗清專項審核’,這可不是誰都能拿到的。再說,戴哥好歹是科長親傳的徒弟。”
兩人說話時,金滿倉正站在長桌另一端,唾沫星子濺在锃亮的桌面上。
他特意換了身簇新的墨色官服,領口別著枚鍍金徽章,只是官服反射著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而金滿倉臉上的笑容更像是被瞬間凍住的豬油,僵在肥肉堆砌的腮幫上,連眼角的笑紋都凝得發脆。
他張了張嘴,喉結在頸間的肥肉里滾了三滾,才擠出半句變調的話:“大……大哥?你是不是念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