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漁沒有回頭,徑直離去。
不過茶盞功夫,她眉間郁色盡散,清冷的月華將那道背影拉得筆直。
有了李奇,此后辦事就方便多了。
夜色漸濃,她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前面忽然隱隱傳來潺潺的水聲,她抬頭望去,低沉的月光下卻是一片雜亂的叢荊。
她小心地撥開刺叢,但這荊棘叢生得極是刁鉆,虬棘橫斜,刺枝倒卷,密密麻麻地鋪滿了一地。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身上已被刮破了幾處傷口,她滿頭密汗,正要放棄,前方的視野驟然變得開朗,一條銀練似的深潭驟然橫亙于視野之中——原來這荊棘深處竟是個清碧如洗的水潭!夜風吹拂,蘆葦沙沙作響,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蒼翠欲滴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啊!”腳下猛地打滑,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青石之上!垂頭望去,原來潭邊布滿了潮shi的苔蘚,又shi又滑。
“咔嚓!”她腳步不由一頓。
方才分明聽見了一聲樹枝斷裂的脆響,在寂靜的黑夜格外清晰。
可此刻屏息凝神、再豎起耳朵仔細分辨時,四下卻只剩下沙沙的風聲了。
緊繃的肩線稍稍放松,她自嘲地笑了笑,許是鳥雀踩到了樹枝吧自己有些杯弓蛇影了。
繼續(xù)往潭邊走去,這下她放慢了腳步,每一步都踩實了才敢踏上去。
潭水清淺,清澈見底,偶爾一尾小魚游過,攪碎了水面倒映的星子。
清涼的水汽撲面而來,混著青苔和泥土的氣息,讓人心神一蕩。
她取下幞頭,解開束發(fā)的簪子,長發(fā)散落,她任由青絲垂落腰際,喉間不由溢出一聲輕嘆。
此刻如身處云端,她忽然笑出了聲,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這么暢快過了。
上一世久困于深宮,終日所見皆是朱墻碧瓦,春日的桃花飄不進來,秋夜的月色也被它割碎,如同置身一個精致的牢籠。
后來即便是嫁了祝承麟,也不過是換了個籠子,那時的她常常望著四四方方的天出神,想象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再后來,她被祝承麟燒成了灰燼。
那抹游魂看遍了大鄴每一寸天地,也算是如愿以償。
可游魂終究只是游魂,它隔著一層幻影,明明近在咫尺,卻說不出也摸不到。
然而這一刻,她能真切地聞到到泥土的腥shi,指尖能感受到清冽的潭水。
這久違的活著的氣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感陡然升起,如今她已不再是那個被迫和親的公主、更不是那個一心渴求丈夫愛憐的閨中妒婦。
這天地間再沒了任何桎梏。
她掬水試了試溫度,指尖打了個顫——潭水冰涼刺骨,沁著冰碴子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