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的熏香熏得她頭昏腦脹,而鄭鄶那頭不斷瞟來的視線更是讓人煩躁。
蘇漁看向身旁的花娘。
對方身著一襲藕荷色紗裙,手執酒壺,因緊張而微微發顫,幾滴酒液濺出了杯沿,她慌忙擦拭,手臂不慎觸到蘇漁的身子,頓時頰上染上了兩朵飛霞。
她聲若蚊蠅道,"對不起……"看樣子應該是個清倌人。
蘇漁接過酒壺,笑著安撫對方,“無妨,你不必緊張。
”云俏垂眸,掩了眸中的詫異。
姐姐分明說蘇家三郎是個宿花眠柳的浪蕩子,可面前這小郎君溫潤如玉,完全不似尋常恩客那般急色,言談舉止間反透著幾分世家子弟獨有的禮數——倒教她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了。
忽然想起嬤嬤的法子,她強自鎮定地拿起團扇,輕輕為蘇漁打風。
扇面隨著手腕輕搖,暗香浮動。
蘇漁垂頭暗自觀察桌上的菜肴,努力回想那晚的宴席,可記憶像裹了層紗布,只依稀記得對方殷勤布菜的模樣…鄭鄶到底對哪道菜動了手腳?蘇漁完全沒注意到云俏的心思。
云俏咬了咬唇,一時有些摸不準對方的性情,她試探著端起酒杯問道,"郎君可要嘗一口?"蘇漁眸光微閃。
剛剛她見鄭鄶飲了一口,酒是沒問題的,可這杯子她接下酒杯,指尖不慎一顫,酒不小心灑了大半。
云俏一驚,忙拿出繡帕擦拭,蘇漁不動聲色地接過了帕子,幾下便拭干了水痕。
云俏指尖悄悄攥緊了扇柄。
比起那些粗魯的漢子,這位蘇家小郎君當真是柔情似水,明顯和坊間流傳的不大一樣。
她抬眸覷他一眼,見他神色淡淡的,他隨著琵琶彈奏的曲調,指節在案幾上輕輕叩擊,節奏竟分毫不差。
云俏心頭不由升起一絲疑竇。
玉墨姐姐彈的是周先生前幾日才譜的《定風波》,這蘇小郎君怎會打拍子?再一望去,燭火搖曳間,小郎君那含笑的模樣竟讓她想起寺廟中供奉的那些神像,連衣褶都帶著不容褻瀆的矜貴。
她覺得定是自己想多了。
酒過三巡,趙六連酒桌上的飯菜都沒顧得上吃,便急色地拽著那花娘進了隔壁的廂房,房門甫一合上,便聽得里頭木床吱呀窸窣的聲響鄭鄶瞇起眼,眉頭越皺越緊。
今夜這小子端坐如松,連新來的清倌人都目不斜視,若是往日見了這般水蔥似的小娘子,他早就原形畢露了…不對勁,很不對勁!鄭鄶揮手示意,玉墨和云俏識趣地福了福身,退出廂房,門扉掩上時,云俏怔怔地回頭望了一眼。
香氣混著酒氣彌漫,蘇漁垂眸掩去譏誚。
鄭鄶親自執壺,將蘇漁面前的酒杯斟滿了,“今日難得盡興,醉花樓新釀的酒,老弟還沒嘗過吧?”蘇漁舉起酒杯正要入喉,突然眉間微蹙,她環視一圈包間,指著緊閉的木窗道:“這屋里悶得慌,勞煩阿兄把那邊窗戶推開,好透透氣。
”鄭鄶聞言一愣,眸中飛速閃過一絲不耐,很快便斂去了,他含笑起身,“老弟說的是,我這便去開窗。
”說罷他快步走到窗前,推窗的動作帶著幾分難掩的急促。
鄭鄶背過身的瞬間,蘇漁將二人的酒杯迅速互換,寬大的袖袍將動作遮得嚴嚴實實。
涼涼的夜風涌入,鄭鄶回身坐下,繼續勸酒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