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少年一雙清澈的眼睛,沒有一絲雜質,寧靜又幽然。
他時而膽大包天,時而戰戰兢兢,倒比臺上這出《雌木蘭》更有趣。
旦角一聲長嘆,“脫卻連環甲,重開舊篋奩。
驚煞雙親疑夢里,十年風雨付啼鵑——“呀!原來她是女嬋娟…”哀而不怨的調子飄入耳中,祝無咎指尖驀地一頓。
“鬼一。
”他忽然開口。
聲音帶著金石般的冷意,滿堂絲竹為之一滯。
侍立在陰影中的護衛頓時繃直了脊背,“屬下在。
”“蘇家那小子——”祝無咎摩挲著手上的扳指,仿佛只是隨口一問,“坊間的風評如何?”鬼一躬身垂首,聲音古井無波,“稟殿下,蘇家三郎城里是出了名的紈绔。
”“哦?”男人指節一頓,驀地將視線從戲臺上收了回來,眸中幽光跳動,“如何個紈绔法?說來聽聽。
”鬼一將聽來的消息一一道來:“此人行事放浪,呼朋引伴,是蘇家最不成器的子弟。
”“他終日與勛貴子弟廝混,流連賭坊酒肆,尤好與人斗雞走馬、擲骰博戲,出手十分闊綽,動輒輸贏千金。
”“好賭成性?且還有輸有贏…”祝無咎輕嗤一聲,最后幾個字越說越輕,幾乎吞進口中。
指尖再次叩擊案幾,光線在他側顏上投下忽明忽暗的碎影。
那日少年立于生死局前,眼中可有一絲屬于紈绔的輕浮和賭徒的癲狂?沒有。
那雙眼中,只有極致的專注。
而勝利之后,他神色不見一絲驚喜,倒似早料到了這結局一般。
這與傳聞中那沉溺酒色的蘇三郎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沉迷酒色dubo的人不該有那樣一雙眼睛。
指腹輕撫杯沿,祝無咎忽而輕笑。
那日留他一命,正是因著那雙眼睛——澄若秋水,凈似琉璃,映著這濁世難得的清明。
他原以為視野所見皆是無際的荒蕪,驀地抬首,竟發現了一顆本不該存在的星辰…但他墮入黑暗已久,早與黑暗共沉淪。
那星辰太亮了,他不想摘下,只想將它——狠狠碾碎。
如此便可滿手余暉。
戲臺上,旦角還在哀嘆著“想當初小時節,理云鬟,貼翠鈿。
到如今挽霜蹄,橫玉勒,戰場前血污了胭脂面…”咿咿呀呀的調子此刻聽來竟顯得有些聒噪,眼底的閑適散去,祝無咎抬手一揮,眉宇間驀地凌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