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惱地嘆了口氣,這念頭定極為重要她復又望向鏡中。
銅鏡昏黃,少年青衫束發——雖已扮得五六分風骨,身形氣度與男子相差無幾,但低眉抬眼間,仍殘留著女子天生的柔婉嫵媚。
她拿起妝筆在眉峰處重重落下,描粗了眉,再掩了原本的唇色。
一番精心修飾后,再一看去,鏡中少年變得英挺了些,卻仍缺乏男子的方闊——她天生骨架纖細,再怎么修飾也難掩本色,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幸虧少年與她有九分相似,否則重生那日便已露了餡。
再凝神一看,鏡中人脖頸纖細,根本尋不見半分男子應有的喉結起伏。
她將視線轉向衣柜,少年竟有整整三箱華服。
尋了半晌她不由蹙眉,這堆綾羅綢緞都是低領,根本遮不全脖頸處…這時,一件高領長衫驀地映入眼簾——朱棠衣皺著眉捻起那件花里胡哨的衣衫,金線繡的牡丹燦若流火,鑲滿南海珠的滾邊更是艷俗至極,活像將珠寶鋪子穿在了身上。
這衣袍光是看著都能閃瞎人眼,若真穿成這般走出去,她幾乎能想象出旁人的神情。
深吸一口氣,壓下渾身的抗拒,她咬著牙將那華服往身上套去,穿完后見自己整個頸部都被遮嚴實了,心頭這才一松。
銅鏡中少年身形單薄,只是xiong前仍有些許起伏,尤其走動時鼓鼓囊囊的,弧度雖不明顯,卻不該出現在一個男子的身上。
若遇到精通此道之人,稍加留意便能瞧出端倪。
她咬咬牙,將束xiong又收緊了幾分,一番弄畢已是大汗淋漓。
再一看去,xiong脯上那道隱約的曲線已平整如削了。
她走出營房,大步穿過校場,來到陳瑯的帳前。
帳外肅立著兩名親兵,蘇漁在二人注視下揚聲喚道,“陳將軍。
”帳內一片沉寂。
幾息后,里面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進來。
”中軍大帳內,昏黃的牛油燈搖曳著,冰冷而肅殺,將陳瑯挺拔的身影投在帳壁上,如淵渟岳峙。
蘇漁移步帳中,甫一進門,一股撲鼻而來的書香氣息。
北面一張紫檀木雕花大案幾,案幾上有個湘妃筆筒,內有幾根靈仙祝壽竹雕紫毫,案角處隨意擺放著一塊白玉梅花綬帶鎮紙。
四面皆是書架,架上擺著滿滿當當的各式古籍:經史子集、各色兵書、名家字畫、各地水經注、地理志蘇漁一身孔雀開屏的大紅衣袍出現在灰撲撲的帳內,顯得格外……喜慶。
陳瑯抬眼時,少年那身金紅交織的錦袍正灼灼地刺入眼簾,他腕間一頓,隨意擱下了毛筆,眼底似盛著一汪靜潭,讓人辨不出喜怒。
“坐。
”四目相對,蘇漁指尖不自覺攥緊了衣袖。
眼前這化名陳瑯的男子,正是她的堂兄朱祉叡。
相比其余皇帝的子嗣繁茂,皇祖父膝下僅有二子,長子朱季鉞,次子朱季姌,也就是她的父皇楚靈王,楚國現任國君。
十八年前,父皇設毒計害死他的兄長朱季鉞,奪了皇位,他卻不知,皇叔竟還有個遺腹子。
當年朱祉叡出生時,他母親便血崩而去,朱季鉞昔日的舊部抱著還未滿月的幼子逃往燕朔,從此改名換姓,深藏身世之謎。
這一藏,便是十八年。
朱棠衣腦海里不由浮現出朱祉叡率領三萬大軍殺回邯鄲時的身影,他執劍立于尸山之上,身后是漫天的戰火…那是她對他最后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