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煙裊裊,朱祉叡望著蘇漁的側顏,一時有些恍神。
茶已涼透,他才驚覺自己竟出神多時。
眉心微蹙,他不動聲色地叩擊著案幾,“選兵在即,百夫長可要報名?”蘇漁垂眸掩去眼底的波瀾,“將軍說笑了,我這細胳膊細腿的,莫說兩百斤的石礩了,便是普通的糧袋也抗不起,又何必去丟人現眼?”朱祉叡意味深長道:"雖說選兵自有章程,但以你的家世,是無需與普通士卒同場較技的。
"蘇漁聞言一怔。
以她多年觀察,堂兄素來厭棄官場的蠅營狗茍,這是在暗示她徇私?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她壓低了嗓音,“將軍竟這般關照在下?”朱祉叡呼吸驟然一滯。
少年仰著臉,那對茶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著自己的倒影。
微風拂拂,對方身上一縷若有似無的暗香被吹散開來,絲絲縷縷鉆入鼻腔,仿佛被驕陽照過的新雪,甫一觸及便散化了。
有那么一瞬,他竟荒唐地想想再湊近一些,俯身深嗅一番。
朱祉叡倏地垂下了眸子。
再抬起時,方才的暗潮已被壓入了眸底深處。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她,"其余人擠破了腦袋也要搶的軍功,百夫長竟一絲也不垂涎?"蘇漁眼波微動,目光在朱祉叡臉上逡巡,試圖從他的神色剖出幾分端倪,可她竟辨不出對方是存心試探,還是無心之問。
如今是宣乾三十六年,三個月后,燕驪王將討伐秦國,燕秦兩國將交戰于郢都——此戰令整個大鄴為之震動!燕軍十三萬雄兵壓境,而秦國窮山惡水,僅三萬士卒據守。
此刻燕國上下皆以為勝券在握,視西秦如待宰的羔羊,殊不知命運最擅長翻云覆雨,倒轉乾坤。
任誰也未曾想,秦國竟殺出個戰神,他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生生將結局改寫。
這場世人眼中毫無懸念的戰役竟會演變成一場十三萬將士血染黃沙的慘烈結局——郢都一役,燕軍盡歿,無人生還。
白骨如山。
“軍功素來是狼多肉少——”蘇漁眸光微動,“將軍憑何覺得,我就能搶到?”朱祉叡聞言眉心微蹙。
對方那若有似無的停頓,似在暗示著什么。
“百夫長此話何意?”蘇漁眼波微凝。
前世烽煙起時,朱祉叡作壁上觀,竟能全身而退,她并不知這其中的內情。
但這場仗太過血腥,她不想讓阿兄摻和進去。
蘇漁忽然起身,她踱步到沙盤前,手指燕秦接壤的幾座城池,“將軍若是三軍統帥,當先取郢都,還是大梁?”寒風穿過帳簾,將燭芯吹得噼啪作響。
朱祉叡抬起頭,眼底掠過一絲異色。
此問著實古怪,叫人摸不著頭腦,縱使蘇漁是個不諳兵法的草包,也應當知曉郢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郢都扼守西秦水源,四境江河皆由此過,一城動蕩則舉國皆渴,可謂秦之咽喉。
且其地勢低,四面無險可守,若是圍而攻之,此城便成了甕中之鱉,秦人不戰自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