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棠衣腦海里不由浮現(xiàn)出朱祉叡率領三萬大軍殺回邯鄲時的身影,他執(zhí)劍立于尸山之上,身后是漫天的戰(zhàn)火…那是她對他最后的印象。
心緒翻涌間,腳下忽然一滯,衣袍悄然纏上足尖,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撲去——“砰!”膝蓋狠狠砸在青石地上!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她蜷縮如蝦,涔涔冷汗順著鬢角滑下。
前方腳步聲漸近,一雙青灰色皂靴慢慢停在她眼前。
她抬起頭,朱祉叡身著玄袍,劍眉懸鼻,正垂眸冷冷地俯視自己。
燭火正盛,卻沒化開眸底的那層寒霜。
“堂兄”朱棠衣失聲呢喃。
朱祉叡微微垂首,目光落在蘇漁那張精雕玉琢的臉上,少年唇間微動,似是低聲呢喃著什么。
對方聲若蚊蠅,朱祉叡沒太聽清。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百夫長這身子骨確是弱了些,平日當好生將養(yǎng)才是…”他略作停頓,目光似有深意,“夜間也莫要太過操勞,你雖不是家中長子,無需擔那門庭重任,但放縱太過終歸有礙名聲。
須知此地是軍營,非你蘇家后宅。
”二人咫尺之距,他看似彬彬有禮,清冷的嗓音卻透著隱隱的疏離。
被他虎視眈眈地盯著,蘇漁頗為狼狽,想站起身來,奈何右腿麻軟,竟使不上半分力氣。
心情突然變得有些低落,堂兄這番話分明是在敲打自己。
看這情形,少年竟放浪形骸到連頂頭上峰都看不下去了。
堂兄被父皇害得幼年喪父,半生孑孓飄零,雖非她一手造成,心底卻總存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愧疚。
而如今,他竟如此厭惡自己。
她嘆了口氣,少年一生紙醉金迷、蹉跎了大好年華,的確恣意胡來了些。
自己先前還是太盲目樂觀了——少年品行不端,加上女扮男裝的秘密,置身這遍地虎狼的軍營,無異于羊入虎口。
她平復了氣息,不動聲色地放下褲腿,慢慢站起身來。
少年微垂著頭,青絲高高束起,幾縷鴉羽般的碎發(fā)垂下。
燭火落在她細小的鼻尖上,泛著一圈淡淡的光暈。
連朱祉叡也不得不承認,少年這相貌實在是過于……風姿綽約了些。
如此出塵的容貌,卻讓人心生厭惡。
蘇漁的祖父蘇季蓮和符忠是摯交,蘇季蓮拗不過寶貝孫兒非要來軍營體驗一把的請求,便將他送來參軍。
而這少年整日同幾個紈绔興風作浪,怙勢凌弱,將軍中攪得雞犬不寧。
朱祉叡其實是個很寬容的人,但面對蘇漁這種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值得高看一眼的綺襦紈褲,連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耐心也開始出現(xiàn)了裂痕。
有時他覺得自己早該習慣了官場的爾虞我詐,畢竟宦海沉浮八年,連自己都數(shù)不清到底栽了多少個跟頭。
可諷刺的是,就算再厭惡這些人,他依然要打起精神每日和這些蛀蟲你來我往。
少年突然躬身一揖,“我自知往日放浪形骸,屢犯軍紀,將軍對我生了嫌隙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懇請將軍再給我一次機會。
”朱祉叡眉峰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