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旁的鬼二,頭垂得更低了,仿佛要將自己融進一片黑暗之中。
燭火的光影在祝無咎臉上跳躍,那張本就殘缺的面容此刻更是覆上一層寒霜。
他緊緊地盯著蘇漁,眼神幽深得可怕。
先前那一點獵奇的興致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滔天的怒意。
祝無咎緩緩起身,袍角拂過地面,他拿起那五枚投子繞過桌案,一步步走到蘇漁跟前,俯視著僅到他xiong口的瘦弱少年。
少年抬眸對上他的視線,眼底卻不見半分勝利的歡欣,好似早就猜到這結局一般。
男人嘴角緩緩綻開一抹冷冷的笑,“孤竟不知,一個小小的百夫長,竟有這么毒的眼睛?”齒間磨出這句戾氣十足的話。
蘇漁迎上祝無咎那雙淬毒的眼睛,“殿下的骰子打磨得極好,光可鑒人。
”她的聲音極輕,卻異常清亮,如同碎玉相擊,“只是殿下慣用左手拂袖。
方才您取骰盅時,卻是用的右手。
”“袍袖拂過案角時,您暗袋里那幾枚真正的未經壓手的骰子折射出的反光——露出了齒。
”少年的目光靜靜落在男人垂下的袖口。
祝無咎的目光頓時凝滯了。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停在了燭火躍動的光影里。
燈芯“噼啪”直響,焰心泛著詭異的青色,火苗時高時低,舔舐著銅燈的邊緣,在帳紗上映出搖曳的影子,如鬼魅一般。
“呵呵!”一聲低沉的笑從祝無咎xiong腔震出。
他手中驟然發力,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投子應聲而裂。
“喀嚓!”五枚堅硬光滑的骨骰,竟都化為細碎的齏粉,從他掌中簌簌飄落。
他靜靜地看向蘇漁,眼底晦暗不明,藏著讓人看不清的情緒,“孤就算換了投子,你又怎得確定就一定是盧?”蘇漁看向他。
她并沒看到他的暗袖,她沒那么好的眼力。
這廝武藝高強,她只看見一片殘影。
他的很多事,她都是從后人口中聽來的。
無論是前世嫁給祝承麟的那四年,還是游蕩人間的十三年,她都沒見過祝無咎。
但她能從諸多傳言中拼湊出一個破碎的靈魂。
他們說他一生未娶,說他并非擅賭,只是專門做了副帶鉛的骰子,說他生飲人血說他養了許多鳥,心情不好時就折斷它們的翅膀。
說他府中小廝手上生了凍瘡,他便用燒紅的鐵鉗將另一只手也弄殘,拊掌大笑,“如此方才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