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殺我!我不是他…”京墨心頭犯起了嘀咕,看樣子是又魘著了。
少爺這幾日是怎么了?以前素來眠深,便是雷雨也難擾分毫,最近卻頻頻被噩夢驚醒。
實在蹊蹺…莫不是沖撞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京墨躊躇片刻,終是起身走近,本想聽清那些含糊的夢話,卻在俯身時不覺怔住了。
榻上少年緊蹙著眉尖,蒲扇的睫毛微顫,兩頰一片扉紅,肌膚如薄胎細瓷般剔,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開來。
羸弱的面容竟隱隱露出女子獨有的云嬌雨怯京墨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心頭那股纏繞了幾天的異樣感,如同一塊巨石落入一潭水池,掀起了驚濤駭浪。
床上這人分明不是少爺!他雖與少爺有九分相似,可京墨自幼貼身侍奉,這張臉便是閉著眼都能描摹出來,豈會錯認?兩人確實相像。
但此刻二人近在咫尺,一覽無余,他凝神細看,此人的眼眸比少爺略大些,唇形也更為精巧,肌膚更是白嫩許多,雖他刻意用黑粉遮掩了。
軍中將士粗獷,未能察覺倒也尋常,畢竟少爺初入軍營時本就比旁人清瘦三分。
但京墨是蘇家世仆,伺候蘇漁整整十九載,便是化作灰也認得!其實早在三日前,他就察覺出少爺的不對勁了。
他與曾經判若兩人,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京墨腦中驟然閃過什么東西。
是了,少爺右眼角藏著一粒朱砂痣,細如針尖,若非貼面相看,旁人極難察覺。
他屏息環顧,確認四下無人,這才躡手躡腳,幾乎與“他”呼吸相聞,他凝神一看,心不由得一沉,那枚朱砂痣赫赫在目,位置和形狀都分毫不差。
莫非是自己多心了?可即便相貌能能變,那性格呢?又作何解釋?少爺懶散,更衣梳洗從來離不得人伺候;眼前這位卻事事親力親為,每逢更衣必命他守在帳外,嚴令任何人靠近。
少爺暴戾無常,動輒鞭笞下人;而"他"說話都是和聲細語的,如冬日夏云。
少爺極愛豚彘,夜夜飲酒作樂、放浪形骸;“他”卻不喜葷腥,這三日更是滴酒未沾。
少爺遇事急躁沖動,“他”則冷靜持重,全然不似一個剛及弱冠的少年,倒像個垂暮長者。
種種跡象都證明了此人根本不是蘇漁。
神思浮動間,一個駭人的想法倏地冒了出來:少爺莫不是被人偷梁換柱了?!這個念頭甫一冒出,片刻后便如野草般瘋長,原本三分的猜疑最后竟變成十分的篤定。
此刻細一想來,越發覺得處處都是鐵證。
蘇漁是家中幼子,被長輩溺愛養廢了性子,脾氣日漸乖戾。
京墨雖從小貼身伺候著,但他生來口拙,并不得少爺青眼。
參軍這半年,蘇漁甚至沒帶上他,而將極會來事的阿旺和來福替換了他。
可前幾日少爺卻將阿旺來福趕回了府,這般舉止,實在太詭異了!“別殺我”沙啞的囈語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京墨回過神來,抬眼望去,只見那人額間冷汗涔涔,面頰已紅得駭人,他正要伸手擦汗,卻見床上的人倏然睜眼,竟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京墨唬得連退幾步,“少爺…您怎么了?”卻見那人呆若木雞地望著自己,眼中一片茫然。
朱棠衣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溫熱的鮮血在地上蜿蜒,一具具尸骸橫陳朦朧月色下,一雙黑色皂靴穩穩停在她跟前,高大身影將她完全罩住。
霍驍握著長刀,袖袍上的血還是熱的,一滴滴落在她鞋面上,他垂眸看向自己,目光冰冷得如同看待一件死物,“蘇家人,都不配活著。
”語氣帶著斬釘截鐵的恨意。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甚至沒來得及辯解,一道冰冷的寒光閃過,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直刺她的xiong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