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鄶是宣乾三十五年任的民曹侍郎,他出身微寒,在朝中毫無根基。
他的下屬陶行出自臨淄名門,門第煊赫,族中還出過封疆大吏。
這么個虎視眈眈的屬下一門心思盯著他的位置,鄭鄶處境十分艱難,為了保住官位,他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攀上了昭寧候。
鄭鄶——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必是要遠離的。
可惡狼相纏,只怕難以輕易甩脫。
既然她力量有限,那便借刀sharen。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琢磨了一整個下午,依然沒想出解決的辦法。
她索性披衣起身,出去透口氣。
此刻暮色四合,最后一縷霞光隱沒在山脊之后,將士們都已回到營中休憩。
見京墨亦步亦趨地跟上,蘇漁連忙擺手,“我就在這營中走走,你不必跟來。
”京墨躊躇道,“夜里不安全,小的還是隨您一道吧。
”蘇漁輕笑,“怕什么?這里難道還藏了吃人的老虎?”說罷朝他招了招手,轉身踏入了夜色。
更深漏殘,幾盞風燈在夜風中晃蕩,昏黃里光影,隱約幾個執(zhí)戟的兵丁,泥塑一般立著。
遠處響起幾聲馬兒的嘶鳴,旋即又歸于沉寂。
這幾日沉浸在重生的巨大轉折,竟連這軍營夜景都無瑕細看。
夜風拂過,帶著幾分涼意,連日的疲乏頓時為之一清,她索性停下腳步,將整個身子都沐浴在這溶溶夜色中。
仰頭望去,一彎殘月斜掛天邊,卻不知這彎明月,可還是前世照過她的那一輪?她繼續(xù)朝前走去,信步而停。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見一處營帳內燈火未熄,里面的談笑聲穿透夜色,一字不落地鉆入了耳中——“呸!甭管他贏了誰,老子可忘不了!”一個沙啞的嗓子狠狠啐了一口。
“仗著家里那點威風,當年是怎么戲弄兄弟們的?寒冬臘月把咱們靴子丟到冰窟窿里,害老子凍掉了半個腳趾!什么玩意兒!”這話引得一片嗡嗡附和。
另一個聲音響起,“老陳說得在理。
誰知道他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我看吶骨子里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紈绔…”蘇漁眉梢一挑,他們討論的莫不是自己?帳內沉默了片刻,帳外火盆中噼里啪啦響個不停。
一個年輕的嗓音插了進來,“可、可他這次把石都尉從那個雜碎手里搶回來了,要不然…石都尉鐵定交代了。
”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有人悶悶地應了一句,“那倒是…”“老王,你當時在門口守著,你說說?”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說來也怪,起初那姓祝的本是和將軍賭的,誰知那小子非要橫插一腳,姓祝的還特意警告他,輸了可是要剁手的,那傻小子跟聽不懂人話一般,鐵了心要賭,誰曾想最后還真讓他贏了!”話音一落,帳內頓時炸開了鍋。
"他怕不是使詐了?"旁邊立即響起反駁的聲音,"放屁!那狗賊眼睛出氣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出千?借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嘖嘖!敢接斷手的賭局,他膽兒夠肥啊!""難道…他是想替將軍解圍?""平日看見丁點血都腿軟,他能有這份膽識?八成是嚇傻了才硬著頭皮上的。
""話不能這么說,"一個聲音猶豫道,"我瞧他近日確實有些不同……""狗屁不同!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帳外的身影靜靜佇立著,月光清冷,只照亮了她半邊沉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