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棠衣死后沒入輪回,一縷孤魂怨氣未散,在人間飄蕩了十三年。
她是被祝承麟活活燒死的。
朱棠衣貴為楚國公主,也不過是上位者棋盤上一枚卒子。
當年父皇逼她與燕朔太子祝承麟和親,那時的她并不知道,祝承麟早就心有所屬,更不知道燕姮王為了讓祝承麟死心,竟逼著他的心上人遠嫁安邑。
十里紅妝,鳳冠壓鬢,她將故土山河望了又望,終是轉(zhuǎn)身踏入了那頂喜轎。
成婚三年后,祝承麟登上帝位,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連夜去安邑搶回那位早為人妻的心上人,途中騎壞了整整七匹馬。
死的那一晚,他端來的毒酒,她跪在地上哀求,“我將皇后之位讓給她,只求陛下高抬貴手,將我的尸骨送回故土。
”祝承麟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冷如冰渣,“這后位本就是她的。
”他將“通國”的莫須有罪名安在她頭上,烈焰焚身,火舌舐骨,她兩行血淚從眼角蜿蜒而下,點點猩紅在裙裾上洇開,染成一朵綺麗的血蓮。
漫天火光中,祝承麟站在屋外,長身玉立,依舊穿著那身玄衣袞冕,火舌舔舐著他的衣角,他抬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眼神古井無波,如同看待一具尸體。
朱棠衣清晰地看到,祝承麟越過自己痛苦扭曲的臉,目光投向了臂彎中蜷成一團的符清儀,萬年冰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自己從未得到的憐惜。
朱棠衣死不瞑目。
一聲凄厲的哀鳴劃破長空,尸骨化作一縷幽魂,散入了天地清風。
這一抹游魂在人間渾渾噩噩地飄了十三年,目睹了一樁又一樁的奇事。
原來她的堂兄沒死,一直藏在燕朔臥薪嘗膽,滅了幾個政敵,還拜將封侯了。
這還不算,他又用五年時間執(zhí)掌虎符,帶著三萬大軍殺回楚國,奪回了皇位。
她還看見了一個叫蘇漁的少年,容顏竟與自己一般無二,連眼角的淚痣都長在一模一樣的地方,仿佛是分散于世間的雙生子。
這一路,她見識了太多泯滅人性的瘋子,比如西秦那叫霍驍?shù)模鴱埲似ぴ谌碎g行走,惡鬼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十三萬人說殺就殺了,活脫脫閻羅轉(zhuǎn)世,不閻王尚且有個生死簿,這位煞神sharen全憑心情。
可笑的是,世人卻喚他“西秦梟雄”。
但不得不承認,此人當真手段了得,先滅燕朔,再收楚國,掃六合,定天下,一路摧枯拉朽將支離破碎的大鄴盡收秦輿。
十三年浮光掠影,她看盡世間百態(tài),唯獨再沒見過那個讓自己蝕骨灼心的負心人。
魂魄游蕩經(jīng)年,不知何故又飄到了那少年的上方。
少年被奸人所害,朱棠衣垂憐望去,眼見他眸中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而這抹執(zhí)念凝成的離魂,也倏然消散了。
宣乾三十六年,燕朔,京郊。
時下已是初冬,但烈日炎炎,海天云蒸,乍一望去,竟難辨春夏。
營房內(nèi),京墨正撐著頭打盹,驟然被一聲若有似無的囈語驚醒,他睡意盡消,抬眼望去,只見榻上少爺睡得極不安穩(wěn),額間密布細密的汗珠,頰上一片異樣的潮紅,口中不時呢喃著什么。
“別殺我!我不是他…”京墨心頭犯起了嘀咕,看樣子是又魘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