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槐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公子很少露出這種表情。
五更梆子驀地響起,殘燭將熄的青煙在男人沉思的面容上繚繞。
朱祉叡突然抬頭問道,“他屋中可有簡牘?或帛書?”郭大槐雞啄米般點頭,“有啊,好幾冊呢,就擺在床上,邊角都翻爛了,一看就是夜夜品讀”“是何書?”郭大槐嘿嘿直笑,“春宮圖。
”朱祉叡聞言一愣,接著也低頭哂笑起來,是他鉆牛角尖了。
那少年的確說得對,這陣法從何而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獨獨將它給了自己,為什么?果真如他所言,因為自己配得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世間之人皆逃不開這熔爐的煉造,更甩不掉欲望的追逐,他們必生所求無非是權勢和金錢,那少年也不例外。
朱祉叡看著手中竹簡,將燭火又拿近了幾分,從左往右地細細地看過去,摩挲的手指驟然僵住了——果真不對!這些字拼在一起雖毫無意義,但他過目不忘,“堯”、“林”、“禾”、“月”這幾個字反復出現多次,且還被她特意圈了出來…堯、林、禾、月?究竟有何深意?這絕非少年的玩鬧之作…意識到這個念頭,朱祉叡不由啞然失笑。
這小子遠看是個廢物,走近卻是一團迷霧。
這一刻,朱祉叡突然對蘇漁此人起了濃厚的好奇,甚至想走進這團迷霧中看個究竟,里面到底是棵爛透了的枯木朽株,還是株疏影暗香的瓊枝玉樹。
朱祉叡將竹簡卷好,遞給郭大槐,“把它送回去,別讓他發現了。
”郭大槐心下暗自奇怪。
公子為何讓他送回去,豈不是容易被人發現?但他從不質疑朱祉叡的決定,點頭稱是,正要舉步離去,卻又被叫住了。
“等等。
”郭大槐轉身看向他。
朱祉叡沉默片刻叮囑道,“盯著他,一舉一動都不可錯過。
”郭大槐身形一頓,無聲退了出去。
這小子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天邊一抹霞光刺破拂曉,晨鼓轟隆,朔風如刀,五萬士卒寂然陳列,盔甲反射出陣陣寒光,刀戟林立,鋒刃在晨霧中凝出霜色,一看便是在寒風中站立了許久了。
看著校場上五萬將士,蘇漁覺得甚是荒誕——自己一個楚國公主卻搖身一變,成了燕朔的紈绔少年,還演起了木蘭從軍,易釵而弁。
而眼前這些士兵,他們的命運早已注定。
再過三個月,這五萬黑袍軍,加上符統的八萬玄甲軍,整整十三萬人,都要被霍驍活活困死在郢都。
史書一句“燕軍盡數葬送”,卻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天道無情。
周遭士卒面面相覷,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百夫長竟破天荒親臨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