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尹眼皮子跳了跳。
他知道邵勛在吹牛,萬余兵馬,全部消耗干凈了也攻不破全宜陽的塢堡。
但壓力也是實實在在的,萬一他先拿一泉塢開刀呢?即便僥幸守住了,也會實力大損,能不能在宜陽立足就很難說了,畢竟宜陽不止他們一個塢堡。
“云中寨我素有耳聞。”杜尹突然笑了起來,說道:“為首者乃幾個積年老賊,多年來招募亡命,劫殺商旅,并強逼良家子為其耕種,漸成氣候。將軍破此寨,當(dāng)是為民除害矣。”
“哦?杜公竟知此寨?”邵勛奇道:“卻不知洛水之畔還有幾個賊寨?”
杜尹沉吟片刻,方道:“洛水膏壤,民風(fēng)淳化。有楊公塢、合水塢、一泉塢等堡壁,皆尊奉王法,戶調(diào)、田課從未短少,部曲兒郎送上陣者更是不知凡幾,可謂盡矣、全矣。”
“也就是說,除一泉塢、合水塢、楊公塢之外的皆是賊寨?”邵勛問道。
杜尹皺了皺眉。
這廝咄咄逼人,難道真不把宜陽“父老”放在眼里?
糜晃站在一旁,左手撫著刀柄,右手輕捋胡須,似乎完全沒聽到他們的話。
良久之后,杜尹舒了口氣,道:“并非都是賊寨。”
邵勛心中有點數(shù)了。
這個塢主杜尹,看樣子性格并不強硬。他剛才問的那種話,換做脾氣暴躁又比較勇武的塢主,怕是已經(jīng)勃然作色,可杜尹卻生生忍了。
塢堡與塢堡之間,固然會互相攻殺,但互相聯(lián)姻、互為奧援的也不少,有些小塢堡甚至?xí)栏酱髩]堡。一泉塢的規(guī)模,在宜陽縣算是比較大的,甚至可能是最大的,又怎么可能沒有附庸?
邵勛若把這些小塢堡都挑了,一泉塢是阻止呢,還是默認?
“既非賊寨,為何不來見府君?”邵勛逼問道。
“這……”杜尹的臉色有些難看。
邵勛心中暗哂,杜尹這性子,有點軟弱啊。現(xiàn)在還好,若換到永嘉之亂時期,你縱然手握一泉塢這種大勢力,怕是也頂不住一波接一波的攻擊。
綿羊是帶領(lǐng)不了獅子的,也練不出什么精兵。
到最后,要么部曲不能打,被人攻破塢堡,要么引強兵為援,但有可能被鵲巢鳩占哦。
大晉末年這個世道,弱者是不配活著的啊。
邵勛、杜尹就這樣互相看著,氣氛有些微妙了起來。
“唉,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糜晃好像剛發(fā)現(xiàn)邵勛、杜尹之間的不對勁,連忙走了過來,站在兩人中間,搖頭失笑道:“多大點事。不就見一見宜陽諸豪杰嘛?世甫,伱名動鄉(xiāng)里,人頭熟,就由你知會各家塢堡帥,令其來一泉塢會面,如何?我在洛陽數(shù)年,任事勤謹,并非什么貪暴之輩,稍一打聽便可知曉。今國事維艱,開支浩大,用錢之處極多,我不過是討些錢糧,以支國用罷了,于爾等何傷耶?”
杜尹本來就有出錢的心理準備了,這會聽糜晃這么一說,便就坡下驢,嘆道:“府君確實是至誠君子。也罷,我這就遣人至各塢壁通傳。”
“若天下多幾個世甫這樣的人,大晉中興有望矣。”糜晃贊道。
艸!邵勛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老糜,啥時候把王衍的話學(xué)過來了?
話說開了之后,氣氛便松快多了。
不一會兒,一泉塢大門洞開,杜耽親自送了一批豬羊、酒肉出來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