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尿憋醒。太累太困,不想起來,方草攤平身體,捂著小肚子想要把尿意趕走。毫無作用。
閉著眼睛坐了起來,打開燈,腳步搖晃著出了屋門。方草揉著眼睛走過客廳,猛然停住腳步。
書架旁邊的桌子上放著的骨灰盒像一個縮小了的棺材,在昏暗的客廳里黑黢黢地端坐著。在看著她。
方草脊梁骨上透出涼氣,她腳步發軟,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齊老師死后,她連續做了幾晚的噩夢,夢見他滿頭是血的模樣和自己被警察抓走時的情景。但可能是接二連三發生的一切帶來的沖擊壓過了恐懼,又或是因為她是眼睜睜看著齊老師的尸體被抬走的,除了洗澡時她會盡量避開齊老師摔倒的那塊地面,方草一直沒覺得特別害怕。
直到此刻,她在黑暗里和骨灰盒面面相覷。
她沒有見過人燒成灰后是什么樣子。人真的可以被燒成灰嗎?那里面會不會其實還住著一個受傷后縮小了的齊老師?等他養好傷、積蓄足夠的力量,就會爬出來,找她報仇,向她索命。讓她永遠永遠都無法再逃開他的折磨。
方草渾身發冷,她本能地想要退回房間。可是因為恐懼,尿意變得更加難以忍耐。她斜眼看著骨灰盒,提防著從里面爬出來的人,一步步往衛生間挪。
咔嗒。
方草捂住嘴打了個哆嗦。
骨灰盒紋絲未動。
齊硯打開了門。
方草松了口氣。
齊硯卻大睜著眼睛,不知道是被她嚇到還是本來就在害怕。
膀胱脹得快要爆炸,感覺馬上就要尿褲子。方草顧不得別的,她捂著肚子沖進廁所。
沖完馬桶,方草拉開衛生間的門。
齊硯站在門口。他有些睡眼惺忪,頭頂處的一撮頭發翹了起來,臉上也不再是一向冷淡的面無表情,而是有些緊張,看起來終于有了這個年齡男孩子的模樣。
方草心里忽然沒那么害怕了,她走出衛生間,齊硯側身從她旁邊進去。
衛生間的門再次被打開。
齊硯看到仍站在門口的方草,驚訝地瞇了瞇眼睛。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方草說:“我奶奶是夜里死的,我和她在一張床上睡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叫她起來時才發現。后來我自己在奶奶家住了半年多,一次也沒見過她。我媽和妹妹也從來沒回來過,好多次我想夢到她們都夢不見。”方草快速笑了下:“人死了就是沒了,不會變成鬼的。我剛才睡迷糊了。”
她用自己的經歷安慰齊硯,也說服自己。
她認為她有義務這樣做。她害死了齊老師,那是齊硯的爸爸,齊硯不僅沒有打她罵她,還嘗試給她打掩護。她對不起他,又欠了他的人情,她有責任保護他免受恐懼的侵擾,以假裝自己的恐懼不存在的方式。
“所以你別害怕。要是等會兒再上廁所,你把我喊起來,我幫你看著。”方草認真承諾。
齊硯看向方草,這次不再是一瞥、一瞟。他第一次認真打量了下她的臉。
“嗯。”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