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桉在入行后,看過很多前輩的作品。
有位前輩喜歡在照片里藏東西,比如湖面倒影的角落有手寫的字母,山巒上的小鳥是手繪的水印,樹底無序的落葉里某一片藏了她的id。
她的浪漫和有趣體現在每一張照片里,別的前輩評論區都是尖叫贊美和禮貌收藏,她的評論區全是當代福爾摩斯,粉絲和路人恨不得拿放大鏡找破綻,每一個邊角都會成為大家的懷疑目標。
岑桉當時只覺得好玩兒,欽佩前輩的新意和用心,但現在卻微妙地共情了評論區的心情。
她是收錢接單來拍攝客照的,先被認成記者,后又被當作偵探——真當她是來探案的啊!她懷著這樣微妙的心情,從荀晝生的嘴里聽到了五花八門的故事。
她問荀小妹,荀晝生講了沉香救母的故事。
她問王春花,荀晝生講了逼上梁山的故事。
她問經幡和彩光,荀晝生講了孫悟空大鬧龍宮的故事。
她問時間循環和重生輪回——哦,這個她問不出口。
問到最后,岑桉都有點麻木了。
“你之前說的雪山娘娘,又是怎么回事?”荀晝生口干舌燥,但還是十分敬業:“你聽過六耳獼猴的故事嗎?”“那你呢,故事大王,你又是個什么故事?”他沉默了。
他再三斟酌,遲疑不決地吐露:“引狼入室。
”“哪吒鬧海。
”“精衛填海。
”岑桉:“……”荀晝生有些難為情地摸了摸鼻尖。
“都不算準確,抱歉,我不擅長描述自己。
”其實已經足夠了。
岑桉心想。
他已經在規則允許內給出足夠多的信息了,只是這些信息橫七豎八、雜亂無章,和她之前得知的訊息相悖。
如果“沉香救母”代表著荀小妹沒有撒謊,她的初心確實是為了救媽媽,那么荀叔遠口中的難產早逝是怎么一回事?如果“逼上梁山”是指王春花對他們的追殺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不得已而為之,那她有什么苦衷?又為什么一定要對他們痛下殺手?況且,就算王春花有天大的苦衷,岑桉也沒有辦法體諒分毫。
她曾死于非命,她弟弟更是尸骨未寒,這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
“雖然我還想問問你,王春花是怎么動的手,但我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岑桉一邊聽著他的故事,一邊用shi巾擦干程杉的臉和手臂,終于把他身上的泥灰都擦了個干凈,“他跟我說,你是帶著鐵鍬出來的,能不能借我用下?”她不能看著程杉這樣尸橫荒野,哪怕知道這不是終點、不是結局,哪怕她眼睛一閉一睜又能看到一個完好的程杉,她也要讓此刻的他入土為安。
可荀晝生又一次攔下了她。
“再等一下。
”他欲言又止,最后干巴巴憋出來一句,“不能埋。
”“理由。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喉嚨,無法吞咽下去,也無法說出口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