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帝易了容,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此時顯得平凡無奇,只一雙漆黑深邃的星眸十分出彩,身上穿著一件做工精致的湖藍(lán)色儒衫,腰間掛著一枚羊脂玉佩,手里拿著一把白玉骨扇,儼然一富家公子的做派。經(jīng)過幾天調(diào)養(yǎng),他的身體雖說比不上以前健壯,但看著也不那么單薄了。
他此時正負(fù)手站在門邊,聆聽院外女人尖利的吵嚷聲。
“這小桃紅是你的屬下?如此牙尖嘴利,行事彪悍,真看不出她是一名暗衛(wèi)。”周武帝挑眉。
“看不出才好,若看得出,臣也不用在京中混了,你的肉身早八百年就被沈家父女搜走燒成灰了。”閆俊偉一邊洗臉一邊含含糊糊的回答。
周武帝笑笑,院外的吵嚷聲已經(jīng)持續(xù)了半個時辰還沒有消停的趨勢,反而越演越烈。女人在后院的戰(zhàn)斗力果然都是驚人的。
這座宅子造價不菲,占地不小,是齊國公原配夫人的嫁妝,夫人病逝后這宅子就成了齊國公嫡子齊東磊的產(chǎn)業(yè)。齊東磊原是三皇子也就是當(dāng)今圣上的伴讀,幼時便與三皇子朝夕相處,本應(yīng)該前途大好,卻沒想十二歲那年在宮中與其他伴讀鬧了糾紛,纏斗中被打折了右手,回家后又因醫(yī)治不得法,右手便廢了,自此被三皇子厭棄,逐出了宮廷,世子頭銜也被奪了去,冠在了他庶弟的頭上。齊東磊受不住打擊,從一名翩翩少年墮落成了京中有名的紈绔子弟,整日尋花問柳,不務(wù)正業(yè)。齊國公在妾室和庶子的挑唆下越發(fā)看他不順眼,將他打發(fā)到了這所宅院里獨自過活。
如今的齊國公府早已成了那妾室和庶子的天下,那妾室還記得幼時的齊東磊是如何驚才絕艷,文武雙全的一號人物,如果他哪一天想通了振作起來,憑著他和圣上以前的交情,腆著臉去圣上那兒求一求,想要東山再起也不是難事。因著這份擔(dān)憂,那妾室整日的尋摸些容貌艷麗又頗有手段的女子往這宅子里送,務(wù)必要勾的齊東磊五迷三道,越□蕩才行。
這小桃紅就是那妾室特特送來的,不但長相艷麗,身材妖嬈,勾人的手段更是一套一套的,一來就得了齊東磊的全部歡心,成了這宅子里的一霸,其他女人要想見上齊東磊一面非得同她交手三百回合,吵的齊東磊實在忍受不住,出面調(diào)停才行。
擁有一個美女是艷福,擁有兩個美女是齊人之福,擁有一群美女那就是災(zāi)難。這宅子里整天吵吵嚷嚷,烏煙瘴氣,幾乎快成了京中一景,不知多少人在暗處看齊東磊的笑話。正因為這宅子太出名了,沈家派來搜尋周武帝肉身的侍衛(wèi)竟連門也不敲,聽見里面爭風(fēng)吃醋的吵嚷聲便繞道走了。
打死他們,他們也沒有想到,廢人齊東磊竟會是大名鼎鼎的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閆俊偉,而小桃紅也不是什么風(fēng)月女子,竟是一名武藝高強的暗衛(wèi)。‘閆’乃歷代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御賜的姓,每一代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都有兩個身份,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且明面上的身份還不會很低。上至文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他們的身份使他們的結(jié)交范圍相當(dāng)廣闊,一是為了職務(wù)之便,二也正應(yīng)了那句話——大隱隱于市,所謂的右手被廢,皇上厭棄都是迷惑眾人視線的障眼法而已。
院外的吵嚷已近尾聲,以小桃紅的大獲全勝而告終,隨即,一群女人嚶嚶哭泣的聲音響起,在小桃紅的冷嘲熱諷下漸漸消去。
周武帝勾唇,興味開口,“桑榆也是這樣,面上裝得張牙舞爪,內(nèi)里……”他搖了搖頭,輕笑起來,漆黑的眸子里滿是懷戀。
皇上的相思病又犯了!閆俊偉嘴角抽了抽,坐到梳妝臺前涂脂抹粉。打開一堆瓶瓶罐罐,他在自己臉上慢慢搗鼓,古銅色的肌膚變成了蒼白色,眼下和腮側(cè)打上了重重的陰影,看上去十分頹廢,濃黑的眉毛早被剃成半截,畫成上挑的劍眉就顯得極為英氣,畫成下趴的八字眉就顯得十足猥瑣。
此時閆俊偉正在畫軟趴趴的八字眉,待所有工序完成,他清亮的眼眸變得渾濁不堪,犀利的眼神被輕挑浪蕩所代替,挺直的腰背有氣無力的耷拉著,再套上一件大了兩號的衣衫,壯實的身材立馬顯得消瘦,十足一副被酒色財氣掏空了身子的紈绔樣。
這還是周武帝第一次看見他變身,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名猥瑣男子同他印象中的閆俊偉聯(lián)系起來。細(xì)細(xì)看了一會兒,他感嘆道,“只不過在臉上涂涂抹抹罷了,明明還是那副五官,但看起來就是兩個不同的人,真是神奇。桑榆也是這樣,脂粉不施的樣子既明媚又可愛,畫上濃妝就變得肆意又張揚,呵~”
他搖頭低笑,臉上的表情溫柔的不可思議。
撫平衣襟的褶皺,閆俊偉戲謔開口,“皇上,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這幾天每說三句話,必有一句話涉及德妃娘娘?”
“是么?”周武帝斜睨他一眼,沉聲問道,“你布置好了沒有?朕什么時候能回宮?”
“這句話還是與德妃娘娘有關(guān)。”閆俊偉勾唇一笑,見皇上冷眼睨來,連忙補充道,“這兩天就差不多了,走吧,臣帶你去外面看看情況。”
兩人信步來到京城最熱鬧的街道,進(jìn)了一間裝飾頗為奢華的酒樓。酒樓的掌柜看見閆俊偉,連忙諂媚一笑,親自從柜臺后迎出來,“哎喲齊爺,您來了,樓上請!小二,去倒茶,要好茶!”
“不是真正的好茶,爺可不喝啊!”閆俊偉一副龜毛的表情,沖著小二高聲叫道,然后在掌柜的帶領(lǐng)下走進(jìn)一間雅座。那掌柜關(guān)好門,諂媚的笑容立即收了起來,一張圓乎乎的臉龐竟帶上了幾分戾氣,對二人叩首道,“屬下見過主子,見過統(tǒng)領(lǐng)。”
“起來吧。”周武帝頷首。
“叫人隱在四周守著。”閆俊偉低聲道,末了掏出一錠白銀扔進(jìn)那掌柜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