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瑾的視線緩緩滑過傅逢朝近似平和的眼,在四周喧闐中倒酒進嘴裏。
答謝宴結束快兩點,梁瑾好不容易應酬完,去了趟洗手間,進門卻撞見站在中央洗手臺后的傅逢朝。
他腳步一頓,傅逢朝已抬眼看過來。
目光交匯,傅逢朝的眼神裏多出了對他的審度,冷沈依舊。
梁瑾鎮定上前,停步在對側洗手池邊,手伸出,水流泊泊而出。
洗手間裏沒有別的人,因而顯得格外靜謐。
片刻,傅逢朝先開口:“吳秘書說,是你告訴他我中暑不能喝酒?”
流水聲戛然而止。
對上傅逢朝沈靜無波的眼,梁瑾瞬間失語。
“先前送藥來休息室的人,也是你交代的?”傅逢朝又問。
梁瑾解釋:“我看你臉色不好,順手而為。”
“多謝,”傅逢朝點點頭,面色沒什么變化,“不過下次不必了,否則我不知道該怎么還你的人情。”
他很客氣,不是客套的那種客氣,是拒人于千裏之外。
梁瑾想起先前在休息室裏他跟人說的“看著就煩”、“無關緊要”,心知自己又讓他煩著了。
他不想這樣。
“不用還人情,我說了只是順手而為。”梁瑾的聲音也淡下,手重新伸向前,水聲掩蓋了那些難堪。
傅逢朝收回視線,抽了張紙巾擦干凈手,準備走時梁瑾忽又開口:“你自己也不要隨便糟蹋身體吧,中暑了還硬撐著,幸好是不嚴重,出事了怎么辦?梁玦也不想看你這樣。”
那個名字一出,傅逢朝的目光驟沈下。
梁瑾清楚看到他眼中寒霜,心道果然,傅逢朝對他的種種厭煩,果然是因為梁玦。
他不知道傅逢朝知曉多少,但沒法解釋。他或許應該慶幸這么多年傅逢朝還記得梁玦,心頭卻只嘗到苦澀,漫無邊際的苦,即將淹沒他。
也只是片刻,傅逢朝垂了眼,耷下的眼皮擋住眼底神色,緊繃的面龐看不出情緒。他高大身形立在那裏,周身陰翳如有實質,沈默而壓抑。
梁瑾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該脫口而出那兩個字。
時間也被這樣的靜默無限拉長,梁瑾終于回神時,傅逢朝的腳步聲已然遠去。
從酒店出來,梁瑾直接回了公司。
格泰大樓在臨都南興區最繁華地帶,一整棟的高樓,玻璃外墻耀目于熾熱天光下,是南興區的地標建筑之一。
梁老爺子四十年前創立格泰,憑借精明頭腦和精準投資眼光占得先機,一路乘國家政策東風起飛,旗下產業遍布海內外。前些年樓市經濟好的時候,老爺子的名字還曾登臨過國內富豪榜最前列,至今依然穩居前十。
如今梁瑾接手,倒愈發低調起來。
梁瑾的辦公室在四十六層,他的專用電梯直達。
進辦公室剛坐下,秘書來問下周的二次標前會議,他怎么安排。
梁瑾交代讓副總和項目部負責人去走一趟,秘書聞言有些意外,大概沒想到他會說不去,畢竟云琴島這個項目他一直親力親為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