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起自己女兒,剛高中畢業去了歐洲學音樂:“我是不想她去的,倒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學那些東西真要學出名堂來不累是不可能的,怕她根本堅持不下來。”
梁瑾笑笑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如果她自己喜歡,肯定能堅持。”
“那誰說得準,沒準就是一時興起,玩幾天就膩了,她現在人在國外,我也管不到她,只能讓她媽媽去陪讀,那個米蘭的什么音樂學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靠譜。”
“米蘭威爾,各自送回。
之后只等華揚把拖欠的土地出讓金繳清,明天他們將新的聯合投標報名資料送出,還要重新制作標書。
時間很趕,但只要不再出紕漏,中標基本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離開酒店時下了雨,梁瑾叫住傅逢朝:“能不能單獨聊兩句?”
華揚其他人先一步離開,梁瑾的秘書也上了車等。他倆停步在酒店一樓大堂的落地大窗邊,中間隔了幾步的距離,各自看向前方窗外的雨下街景。
靜默片刻,梁瑾先開口:“舉報的事,我跟你道歉,確實是我的手段不光彩,但這個項目我必須拿下,只能用這種非常手段?!?/p>
“做都做了,何必道歉,”傅逢朝的語氣比窗外飄飄渺渺的雨霧更淡,“本也是我們自己被人抓住了把柄,我認栽就是了。”
梁瑾轉頭看去,傅逢朝的神情和先前在辦公室他獨坐于桌邊時一模一樣,像極力壓抑著情緒。
梁瑾直覺他在生氣,或許不只因為自己不光彩的手段:“……以后公事上的接觸大概會很多,無論你是怎么看我的,我只希望不要影響到兩邊的合作?!?/p>
傅逢朝在沈默之后忽然開口:“華揚在這個項目上最大的優勢,不是你以為的那些。”
他的聲音在斷續的落雨聲裏顯得格外模糊:“純商業開發固然收益大,但臨都發展至今最缺的是一塊能作為特色亮點的招牌。華揚的規劃設計方案是將云琴島打造成一座能輻射整個臨都的藝術中心,借此提升城市格調,這一點恰好符合了新領導的理念而已?!?/p>
梁瑾微怔,似乎已經意識到傅逢朝接下來要說什么。
他下意識想逃,卻在傅逢朝回頭看過來時,被他眼神裏隱忍的哀傷生生釘在原地:“當年梁玦跟我說,云琴島那裏最適合建造一座音樂廳,要比維也納的金色大廳更恢宏更引人遐想。在云琴島轉讓招標的風聲放出后,我才選擇回來,為了實現他當初的夢想,我也必須拿下這個項目?!?/p>
曾經在維也納的春日和風裏,少年指著豎立于紅黃外墻上的音樂女神像,明朗笑著不經意說出口的一句話,卻叫他記了整十年。
甚至當日說出那句話的人自己也早已有意遺忘了,傅逢朝卻始終替他牢記在心,并且不惜代價想要實現。
所以他才會一再追問格泰想要拿到云琴島的原因。
雨聲在這一刻交織成梁瑾心中的悲鳴,他試圖想要笑一笑,卻連扯起嘴角的動作都做得艱難,凝在舌尖的話語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傅逢朝此刻看著的人是他,也或許不是他。
那樣悲傷到極致的眼神,當年在那場葬禮上他怕露出馬腳有意回避了,今日這樣猝不及防撞見,幾乎擊潰他的心防。
傅逢朝的目光裏仿佛已空無一物,問的人也不知道是誰。
“……為什么當年死的那個人,偏偏是梁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