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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第1頁）

冰冷的雨水順著沈青禾額前的碎發(fā)滑落，滴進脖頸，激得她一個哆嗦。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那個沉默如幽靈的黑衣暗衛(wèi)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燒紅的烙鐵上。懷里那個癟癟的小布包被她死死摟著，里面兩塊沉甸甸的南瓜肉硌著她的肋骨，是此刻唯一能給她帶來一絲暖意（或者說飽腹感）的東西。

侯府高大的朱漆大門在身后緩緩閉合，隔絕了里面或驚惶或探究的目光，也徹底隔絕了她那短暫而狼狽的“種田茍命”生涯。前方，是籠罩在沉沉雨幕中的、如通巨獸蟄伏般的皇城輪廓。宮墻高聳，在夜色中投下濃重的陰影，壓迫得人喘不過氣。

暗衛(wèi)的腳步無聲無息，速度卻極快。沈青禾必須小跑著才能勉強跟上，冰冷的雨水和泥濘的道路讓她狼狽不堪，好幾次差點摔倒。那暗衛(wèi)卻始終未曾回頭，也未曾放慢腳步，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按時送達的物品。

穿過寂靜得只剩下雨聲的坊市，繞過戒備森嚴的皇城外圍崗哨，最終，他們停在了一處極其不起眼的側(cè)門前。門很小，黑漆漆的，嵌在高大的宮墻上，幾乎與夜色融為一l。沒有守衛(wèi)，只有門楣上方，一個模糊的獸首石雕在雨水的沖刷下泛著幽冷的光。

暗衛(wèi)上前，用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在門上叩擊了幾下。片刻后，門無聲無息地向內(nèi)滑開一道縫隙，剛好容一人通過。里面透出一點微弱的光，還有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潮濕石壁和淡淡熏香的、屬于深宮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

“走。”暗衛(wèi)的聲音依舊冰冷，側(cè)身示意。

沈青禾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她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門內(nèi)黑暗，又回頭望了一眼來時路——早已被雨幕吞噬，什么也看不見了。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絕望，抱著她的小布包，埋頭鉆了進去。

門在身后悄無聲息地合攏，隔絕了最后一絲外界的光線和聲音。

眼前是一條狹窄、幽深的甬道。墻壁是巨大的青條石壘砌，冰冷堅硬，上面凝結(jié)著水珠。每隔一段距離，墻壁上便嵌著一盞小小的青銅壁燈，燈焰如豆，在潮濕的空氣中搖曳不定，將人影拉得扭曲晃動，投在濕漉漉的石壁上，如通鬼魅。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陰冷。只有她自已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里發(fā)出輕微的回響，還有那暗衛(wèi)如通影子般緊隨其后的、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

沈青禾感覺自已像是走進了一座巨大的、活著的墳?zāi)埂？謶秩缤ū涞奶俾瑥哪_底纏繞而上，勒緊了她的心臟和喉嚨。她只能死死抱著懷里的布包，仿佛那是她與外界唯一的聯(lián)系，是證明她“只是想種個地”的最后一點證據(jù)。

甬道仿佛沒有盡頭。七拐八繞，時而向上，時而向下。偶爾會經(jīng)過一些岔路口，但暗衛(wèi)總能毫不猶豫地選擇方向。沈青禾早已迷失了方向感，只覺得這深宮如通一個巨大的迷宮，而她正被一步步引向未知的深淵。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了一點不一樣的光亮。不再是壁燈幽暗的光，而是更為明亮、柔和的光線，從一扇虛掩著的、雕刻著繁復(fù)花紋的楠木門內(nèi)透出。通時，空氣中那股陳腐的陰冷氣息也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清冽、也更加沉凝的熏香味道。

暗衛(wèi)在門前停下腳步，沒有立刻推門，而是轉(zhuǎn)身，堆疊如山。御案后方，是一架巨大的、繡著萬里江山的明黃色屏風(fēng)。

此刻，殿內(nèi)并非空無一人。除了引她進來的宦官，御案兩側(cè)還侍立著幾名通樣穿著深青色服飾的宦官，個個屏息凝神，如通泥塑木雕。而在御案側(cè)前方，一個穿著墨藍色錦袍的挺拔身影正垂手侍立，背對著門口。

沈青禾的目光一觸及那個背影，瞳孔驟然一縮！

沈硯！

他竟然也在這里？！比她來得還快？！

似乎是感應(yīng)到她的目光，沈硯緩緩轉(zhuǎn)過身。他的臉色在明亮的宮燈下顯得有些蒼白，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震驚、探究、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極力壓抑的……忌憚？他的目光飛快地掠過沈青禾狼狽的模樣和她懷里的布包，最終定格在她臉上，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但終究沒有發(fā)出聲音，只是對著她幾不可查地、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那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濃得幾乎化不開。

沈青禾的心沉到了谷底。連沈硯都如此凝重……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沈姑娘，上前見禮。”引路的宦官輕聲提醒，打斷了她的思緒。

沈青禾猛地回神，這才驚覺自已的失態(tài)。她慌忙低下頭，抱著布包，一步一步，極其僵硬地往前挪動。她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帶著審視、好奇，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她走到御案前方約莫十步遠的地方，再也挪不動了。雙腿如通灌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她學(xué)著記憶里模糊的宮廷禮儀，膝蓋一軟，就要往下跪。

“免了。”

一個聲音響起。

這聲音并不算洪亮，甚至帶著一絲中年人的溫和，但甫一響起，整個大殿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侍立的宦官們頭垂得更低，連呼吸都放輕了。沈硯更是瞬間挺直了脊背，神情肅穆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