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哥關心,好多了?!鄙蚯嗪痰穆曇羝届o無波,她甚至沒有看沈硯,目光依舊落在窗臺那盆秋菊上,仿佛那盆花比眼前這位侯府世子更有吸引力。
沈硯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沈青禾這種平靜到近乎漠然的態度,讓他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詞句。
“昨夜……”他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陛下震駭之余,亦深感……欣慰。言道,此乃天佑大胤,賜下祥瑞?!?/p>
沈青禾依舊沒有回應,只是指尖無意識地捻著柔軟的絲被。
沈硯看著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頭莫名涌上一股煩躁,但更多的是沉重。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三妹,大哥知你……或有奇遇,身負異能。但此處是深宮大內,天子腳下!一舉一動,皆在圣目注視之下!昨夜之事,太過驚世駭俗!陛下雖稱你為祥瑞,然……”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沈青禾:“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可知,這‘祥瑞’二字,既是護身符,亦是……催命符?”
暖閣內,炭火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沈青禾終于緩緩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迎上沈硯那雙寫記憂慮和警告的眼眸。她的眼神清澈,卻深不見底,仿佛蘊藏著千年的古井。
“大哥,”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沈硯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你在害怕?”
沈硯呼吸一窒!他沒想到沈青禾會如此直接!
“我……”
“害怕這力量失控?”沈青禾打斷他,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轉瞬即逝,“害怕引來猜忌?害怕……永寧侯府被這‘祥瑞’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沈硯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沈青禾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準地剖開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他袖中的手猛地攥緊!
“三妹!慎言!”他低喝一聲,帶著警告。
沈青禾卻仿佛沒聽見,她微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聲音帶著一種近乎飄渺的空靈:“大哥可知,何為‘自然之道’?”
沈硯一愣,完全跟不上她跳躍的思維。
沈青禾抬起手,纖細的指尖指向窗臺那盆秋菊:“它生長,開花,凋零,化泥……是自然。”
指尖移向自已:“我餓了,便要吃飯??柿?,便要喝水。困了,便要睡覺……亦是自然?!?/p>
她的目光再次抬起,看向沈硯,那眼神平靜得可怕:“我想種地,便種了。種子發芽,生長,結果……還是自然?!?/p>
“昨夜種種,于你們眼中,是神跡,是妖異,是祥瑞,是災禍……”沈青禾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于我而言,不過是……順應自然,播下一粒種子,澆了一瓢水罷了?!?/p>
“至于它長得快了些,大了些,開了朵不一樣的花……”她頓了頓,嘴角那抹極淡的弧度再次浮現,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憫?“那是種子自已的造化,是陽光雨露的恩賜,是這片土地……沉寂太久后,偶然的……一次呼吸?!?/p>
“我,只是一個……引子?!?/p>
沈硯徹底僵在了原地!如通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
順應自然?播下種子?澆了一瓢水?
種子自已的造化?土地的呼吸?
她只是一個……引子?!
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如通重錘,狠狠砸在沈硯的心頭!將他之前所有的驚駭、恐懼、猜忌、權衡……砸得粉碎!
是?。∷屃耸裁??她只是埋了顆種子,澆了瓢水!那南瓜是自已長的!那麥苗是自已抽穗的!那石中妖藤是自已破石而出的!那金花是自已綻放的!
她甚至因為“澆了瓢水”而遭到了“反噬”!
她……她真的只是在種地!只是她種出來的東西……太不“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