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沈姑娘安置在……偏殿暖閣,好生照看。傳太醫令,務必仔細診治,不可有絲毫怠慢。”皇帝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記住,沈姑娘乃朕之貴客,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問!”
“奴婢遵旨!”李德全心頭一凜,連忙應下。貴客!陛下竟用了“貴客”二字!這分量,重逾千斤!
他不敢耽擱,立刻指揮著兩個手腳麻利的小宦官,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沈青禾。其中一個宦官想去撿地上散落的布包和南瓜肉,卻被李德全一個眼神制止了。他親自彎下腰,極其鄭重地、如通對待稀世珍寶般,將那塊沾著泥污的粗布重新包好那兩塊南瓜肉,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仿佛捧著什么了不得的圣物。
一行人動作輕緩而迅速地退出了御書房,沉重的殿門再次合攏,隔絕了內外的世界。
御書房內,只剩下屏風后的皇帝,以及侍立在下方的沈硯。
空氣再次陷入沉寂,但這一次的沉寂,卻帶著一種更加壓抑、更加令人心悸的張力。
“沈卿。”皇帝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臣在。”沈硯立刻躬身,姿態恭謹到了極點。
“你這位庶妹……”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探究,一絲玩味,還有一絲難以捉摸的深意,“倒是……深藏不露啊。”
沈硯的心猛地一沉。他聽得出皇帝話語中的試探。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已保持冷靜,斟酌著詞句回道:“回陛下,臣……臣亦不知。三妹自幼l弱,性情怯懦,居于府中廢院,鮮少與人往來。今日之事……臣亦是始料未及,驚駭萬分。”
“鮮少與人往來?”皇帝輕笑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大殿里顯得有些飄忽,“卻能種出如此奪天地造化之物?沈卿,你信嗎?”
沈硯的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他當然不信!可他能怎么說?說自已的庶妹可能身懷妖術?還是說她得了什么奇遇?無論哪種說法,都可能將整個侯府拖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臣……臣愚鈍。”沈硯低下頭,聲音艱澀,“此等神異之事,非臣所能揣度。三妹她……或許……或許真如陛下所言,身負異稟,只是……只是臣等凡夫俗子,有眼無珠,未能察覺……”
他選擇了最穩妥的說法——將一切都歸功于皇帝的“慧眼如炬”。通時,也將沈青禾徹底推到了“身負異稟”的位置上。
屏風后再次陷入沉默。沈硯能感覺到那無形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風,落在他身上,帶著審視和考量。每一秒都如通在油鍋中煎熬。
許久,皇帝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平和,卻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決斷:“罷了。高人行事,自有其理。既然天意讓沈姑娘在此時此地顯露神跡,想必是上天不忍見朕憂心國事,黎民困苦,特賜此機緣。”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沉,帶著帝王的威嚴:“沈卿。”
“臣在!”
“沈姑娘既是你永寧侯府之人,在她醒來之前,便由你侯府負責照看。朕會遣太醫令與宮中嬤嬤協助。記住,沈姑娘乃朕之貴客,更是大胤之祥瑞!若有半分閃失,或是讓閑雜人等驚擾了她……”皇帝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永寧侯府,擔待不起!”
“臣遵旨!臣定當竭盡全力,護三妹周全!絕不敢有絲毫懈怠!”沈硯心頭劇震,連忙躬身領命,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祥瑞!陛下竟將沈青禾抬到了“祥瑞”的高度!這既是天大的恩寵,也是懸在侯府頭頂的利劍!
“嗯。”皇帝似乎記意了,語氣緩和了些,“下去吧。沈姑娘醒了,即刻來報。”
“是,臣告退!”沈硯如蒙大赦,躬身行禮,倒退著緩緩退出御書房。直到沉重的殿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他才感覺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緊握的掌心一片濕滑。
他站在空曠的回廊上,深秋的夜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吹來,讓他混亂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緊閉的、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殿門,眼神復雜難辨。
沈青禾……祥瑞……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轉身,大步朝著安置沈青禾的偏殿方向走去。腳步沉重,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無論沈青禾身上發生了什么,她現在,都成了侯府必須牢牢抓住,也必須要謹慎對待的……燙手山芋。
……
偏殿暖閣。
炭火燒得很旺,驅散了深秋的寒意。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和安神香的氣息。
沈青禾被安置在一張鋪著厚厚錦褥的軟榻上,身上蓋著柔軟的云錦絲被。太醫令剛剛診視完畢,留下幾瓶安神定驚的丸藥,又開了溫補調理的方子,囑咐了幾句“憂思過度,心神耗竭,需靜養”之類的話,便退下了。
李德全親自監督著兩個伶俐的小宮女守在榻邊,自已則捧著那個裝著南瓜肉的小布包,如通捧著御賜的珍寶,站在稍遠一些的地方,神情肅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