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引魂
我的登山靴踩碎最后一塊青石板時,雨絲突然密了起來。
鳳凰山的雨總是來得蹊蹺。我抬頭望了眼被雨霧吞掉半張臉的老樟樹,手機屏幕在掌心亮起——下午三點十七分,定位顯示仍在鷹嘴崖下。三天前,阿杰就是在這附近失蹤的,他最后一條消息說:哥,這林子里有回音,像有人跟著學我說話
雨打濕了沖鋒衣領口,我摸出掛在脖子上的銅鈴。這是阿杰奶奶給的,她說鳳凰山的老輩人都信這個,山鬼怕響器,聽見鈴鐺聲,它得繞著走。此刻銅鈴在雨里悶聲嗡鳴,倒像是被什么捂住了嘴。
哥?
聲音從左后方傳來,尾音帶著點濕噠噠的拖沓,和阿杰平時說話的調調像極了。我猛地轉身,沖鋒衣下擺掃落一叢野薔薇,紅果子噼里啪啦砸在泥里。雨幕里空無一人,只有幾縷山霧貼著地面游移,像被踩散的棉絮。
阿杰?我壓低聲音喊,手指無意識攥緊了登山杖。杖頭的反光掠過腳邊,我這才發現泥地上有兩行新鮮的腳印——比我的鞋碼小兩圈,鞋底紋路是常見的戶外品牌,和阿杰上周剛買的那雙登山鞋
哥,我在這兒!
這次聲音更近了,就在我右肩后方。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揮登山杖,卻只掃到一片冰涼的雨霧。有什么東西擦著我耳垂過去,帶著股腐葉混著鐵銹的氣味。我踉蹌兩步撞在老樟樹上,樹皮裂開的縫隙里滲出暗褐色液l,滴在我手背上,黏糊糊的,像沒凝固的血。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是阿杰的微信:我在鷹嘴崖頂等你,快點。配圖是他舉著相機的自拍,背景里的崖壁卻模糊成一團黑影,仔細看才發現,照片角落有團灰白色的東西正扒在他腳邊——那分明是山魈的爪子?
我渾身血液都涼透了。阿杰發微信的時間顯示是十分鐘前,可十分鐘前我明明聽見他在喊救命,聲音從更深處的竹林里傳出來的。現在想想,那根本不是阿杰的聲音,倒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玻璃,再模仿他的聲線。
雨越下越大,老樟樹的枝椏在頭頂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我順著記憶里的小路往鷹嘴崖跑,泥地里的腳印越來越亂,有時是兩只交疊的鞋印,有時又變成三只,其中一只腳趾奇長,像某種靈長類的爪印。銅鈴在我胸前瘋狂跳動,終于發出清脆的叮鈴聲——這聲音剛落,周圍的雨霧突然凝住不動了。
有什么東西在笑。
那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時而像嬰兒啼哭,時而像老人咳嗽,最后竟變成了阿杰的聲音,帶著哭腔說:哥,你別過來,它它要吃我
我猛地剎住腳步。前方五米處的崖邊,阿杰正背對著我站在懸崖邊。他的沖鋒衣被雨水浸得透濕,后頸處有一片青紫色的抓痕,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撓的。我剛要喊他名字,他卻緩緩轉過臉來。
那張臉不是阿杰的。
皮膚白得像泡發的紙,眼窩深陷成兩個黑洞,嘴唇腫得翻起來,露出里面暗紫色的牙齦。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兩團渾濁的灰霧,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哥,他用阿杰的聲音說,舌頭舔了舔開裂的嘴唇,你帶吃的了嗎?我好餓
我轉身就跑,登山杖戳進泥里濺起水花。身后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還有骨頭錯位的脆響。雨幕里突然伸出一只灰白色的爪子,指甲足有五厘米長,尖端還掛著碎肉和泥。我側頭避開,那爪子擦著我肩膀劃過去,在沖鋒衣上撕開一道大口子,露出的皮膚火辣辣地疼。
別跑呀,那東西的聲音混著阿杰的尾音,我們一起玩好不好?我給你看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