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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溪畔血霧（第1頁）

我是在劉三眼的尸l旁醒過來的。

雨還在下，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密的水花。劉三眼的半截身子埋在泥里，左手攥著個油紙包，指節發青，像是臨死前拼命塞進去的。我顫抖著解開油紙包，里面是二十文銅錢，還有一張皺巴巴的黃紙，寫著“求山神保佑二丫頭平安”——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出自孩童之手。

“小哥，快走。”

沙啞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猛地回頭，只見廟門不知何時被山藤纏死了，窗欞外的雨幕里，站著個模糊的身影——是周守仁。他的青布馬褂浸透雨水，懷里抱著鐵皮箱子，手腕上的抓痕里滲出黑血，像毒蛇的信子。

“山君要的是替死鬼，我、我是來還債的。”周守仁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兒子去年沒了，我就拿山雀的魂兒給他暖棺材……可那伙山匪說，要拿我兒子的魂兒換棺材……”他突然掀開箱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帶血的紙錢，“這些是我攢了三年的香火錢，都給山君……求他放過我娘……”

“你娘已經死了。”

小丫頭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我抬頭望去，只見她站在神像頭頂的橫梁上，羊角辮上的紅繩晃啊晃，懷里抱著個破瓷碗，碗里泡著幾粒生米。小崽子趴在她肩膀上，尖牙咬著她的發梢，咯咯笑著：“阿姐，阿姐，山君說外鄉人甜……”

周守仁突然跪下來，朝著小丫頭磕頭：“求求你，放過我娘……我娘從小把我拉扯大，我沒讓她享過一天福……”他的眼淚混著雨水砸在地上，“我、我把箱子里的紙錢都給你，求你放過我……”

“太晚了。”小丫頭跳下來，紅繩在地上拖出一道濕痕，“山君餓了……他要吃外鄉人……”她突然撲向周守仁，指甲掐進他的脖子，“阿爹說，外鄉人的魂兒最甜……”

周守仁的身l開始抽搐，喉嚨里發出咯咯的痰響。我抄起供桌上斷裂的香燭，砸向小崽子——他卻像團泥似的，被我砸中后反而笑得更歡，尖牙咬住香燭，口水順著燭身往下淌：“亮閃閃！香燭亮閃閃！”

“快跑！”

陳九的聲音突然從神像后傳來。我轉頭望去，只見他掛在山墻上，胸口插著半截虎爪，金線繡成的衣襟裂開，露出里面的肋骨。他的眼睛已經凸出眼眶，卻還拼命朝我招手：“廟后……廟后有條溪……漲水前……能跑……”

他的話音未落，山墻突然“轟”地裂開條縫。山君的腦袋探進來，白額，金瞳，皮毛上還滴著血——它的嘴角掛著半截衣袖，布料是我的貨箱上的藍布。

“跑不掉的。”山君的聲音像悶雷滾過，“你們都是我的。”

我抱著貨箱往廟后跑，雨水砸在臉上，生疼。廟后的竹林里傳來潺潺水聲，我隱約看見一條溪澗，水面渾濁，漂浮著幾片殘枝敗葉。可沒跑幾步，我就被什么東西絆倒了——是劉三眼的尸l，他的左眼皮翻開著，露出里面暗紅色的虎紋，嘴角還掛著未干的血沫。

“小哥，別信她。”劉三眼的聲音從泥土里傳來，帶著幾分哽咽，“小丫頭……她是山君的女兒……十年前我偷了牛，山君叼走了二丫頭……可上個月我在山坳里遇見她……扎著羊角辮，說阿爹帶她摘野莓……”他的手指深深插進泥土里，指甲縫里滲出黑血，“她是倀鬼……可她不想害人……”

“閉嘴！”小丫頭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我抬頭望去，只見她站在溪澗對岸，羊角辮上的紅繩晃啊晃，懷里抱著個破瓷碗，碗里泡著幾粒生米。小崽子趴在她肩膀上，尖牙咬著她的發梢，咯咯笑著：“阿姐，阿姐，外鄉人要跑了……”

山君的身影出現在竹林里，白額，金瞳，皮毛上還滴著血。它的嘴角掛著半截衣袖，布料是周守仁的青布馬褂。

“跑。”劉三眼的聲音越來越輕，“跑……”

我咬著牙爬起來，貨箱壓得我肩膀生疼。溪澗的水突然漲了起來，渾濁的河水裹挾著斷枝殘葉，向我涌來。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對岸跑，小崽子突然從竹林里撲出來，尖牙咬住我的褲腳，我用力一踹，把他踹進溪水里——他卻像團浮萍似的，漂在水面上，咯咯笑著：“阿爹，阿爹，外鄉人踢我……”

小丫頭站在溪對岸，羊角辮上的紅繩晃啊晃。她突然哭了，眼淚混著雨水砸在地上：“叔叔，你別跑……阿姐給你留了野莓……”她的聲音甜得發膩，可眼神空洞洞的，像兩口枯井。

山君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像悶雷滾過：“回來。”

我回頭望去，只見山君的金瞳里映著我的影子，像團即將熄滅的火。溪水已經漫到我的膝蓋，冰冷刺骨。我咬著牙往前沖，貨箱里的桐油瓶被顛得叮當響，有一瓶摔碎了，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

“阿爹，他身上有桐油味！”小崽子突然尖叫起來。

山君的動作頓了頓，金瞳里閃過一絲厭惡。我趁機撲進溪水里，冰冷的河水灌進我的鼻子，我拼命往對岸游——身后的山君發出一聲怒吼，震得竹林簌簌發抖。

我終于爬上了對岸，回頭望去，只見山君站在溪澗里，白額，金瞳，皮毛上還滴著血。小丫頭和小崽子站在它腳邊，羊角辮上的紅繩晃啊晃。山君突然低下頭，舔了舔小丫頭的頭發，聲音里帶著幾分溫柔：“乖女兒，下次帶外鄉人來，要挑胖的……”

小丫頭笑了，嘴角的小酒窩甜得發膩：“知道啦，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