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搭建的考古營地死寂一片,白天的狂熱早已透支了所有人的精力,只有慘白的應急燈在幾頂帳篷間孤零零地亮著,在地上投下幢幢鬼影。主墓室入口被臨時加固的防水布遮擋著,里面留著幾盞長明的工作燈,用以監控棺內環境的細微變化,并由兩名學生輪流值守——更多的是一種形式,沒人相信在這重重保衛、深埋地下的地方能出什么意外。
我躺在行軍床上,輾轉反側。白天那聲詭異的笑、那活過來的金絲,在我腦子里反復上演,循環不休。墓穴的陰冷似乎滲透進了骨髓,帶來一陣陣生理性的惡寒。
就在意識模糊,即將被疲憊拖入混沌的邊緣——
“砰!砰砰砰!砰!”
急促、瘋狂、完全失了章法的砸門聲猛地將死寂撕得粉碎!緊接著是帳篷拉鏈被粗暴扯開的嘶啦聲!
“李教授!李教授!開門!開門啊!!”是小陳的聲音,尖利,扭曲,裹挾著無邊的驚恐,幾乎不像人聲,更像某種瀕死野獸的哀嚎。
我心臟猛地一停,隨即瘋狂跳動,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間從頭頂竄到腳底。我連滾帶爬地沖過去,猛地拉開帳篷拉鏈。
小陳整個人癱在門外,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哆嗦得厲害,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瞳孔放大到極致,里面只剩下純粹的、無法理解的恐懼。他身上的值班外套歪斜著,沾滿了泥土。
“棺…棺槨!空了!!”他見到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看到了更恐怖的東西,手指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聲音劈裂變形,“不見了!她不見了!老師!她不見了!!”
空的?怎么可能?!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巨大的驚駭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我的心臟。
“帶我去!”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幾乎是連拖帶拽,我跟踉蹌蹌地跟著幾乎癱軟的小陳沖向主墓室。營地其他幾個帳篷也亮起了燈,被驚動的人影驚慌地探出來。
一把扯開主墓室入口的防水布,陰寒死寂的空氣撲面而來。
里面值守的燈光還亮著,將巨大的墓室照得一片慘白空曠。
漢白玉棺床之上,那具白日里吸引了所有目光、耗費無數心力才開啟的碧玉棺槨——
棺蓋被掀開了一半,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斜搭著,露出里面黑黝黝的空間。
棺內,那些華美的絲帛、珍貴的陪葬品凌亂地堆積著,甚至被粗暴地掀開,露出了下方的棺底。
唯獨不見了那具睡了千年、栩栩如生的女尸。
純惠皇貴妃。
不見了。
我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凍僵。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尖叫: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所、所有地方都找了……沒有……都沒有……”另一個聞訊趕來的值守學生面無人色地癱坐在棺床下,指著空棺,語無倫次,“就、就是一轉頭……燈好像閃了一下……就、就……”
就在這時——
一陣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的樂聲,縹緲緲緲地,鉆入了我的耳中。
絲竹管弦?音調古怪幽怨,斷斷續續,完全不似現代任何樂器,旋律古老得讓人心頭發瘆。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驚恐地尋找聲音來源。
是從主墓室更深處的耳室傳來的!那邊為了后續清理,也架設了照明和……直播備用攝像機!機器還亮著微弱的待機紅光!
我們幾個人,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的木偶,跌跌撞撞、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聲音來源挪過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燒紅的炭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