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
:荔枝恩與嶺南行
客廳里,時間像是被凍住了。她——純惠皇貴妃,或者說,頂著這個名頭的存在——穿著我前妻那套過于合身、顯得格格不入的米白色套裝,赤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卻像淬了火的銀針,牢牢釘著我。
“今夕是何年?此地是何處?還有……你,或者說,‘我們’……究竟是誰?”
每一個字都清晰冰冷,砸在耳膜上,激起一陣戰(zhàn)栗。最后一個問題尤其讓我毛骨悚然。“我們”?她固執(zhí)地將我和那個三百年前的虛無魂魄捆綁在一起!
胃里一陣翻攪,是恐懼和荒謬感混合出的惡心。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只能先狼狽地沖進廚房,擰開水龍頭,胡亂掬起冷水撲在臉上。刺骨的冰涼短暫地壓下了翻騰的情緒。我撐著水池邊緣,大口喘氣,看著水流漩渦般消失在下水道口,仿佛我岌岌可危的理智。
“……公元2023年,”我背對著她,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在撕裂聲帶,“這里是……中國,s省,c市。”我艱難地吐出這個她絕對無法理解的地名。
沒有回應。只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身后凝聚,迫使我繼續(xù)。
“我……我叫李為民,是……c大考古系的教授。昨天,我們……我們打開了您的棺槨。”我說不下去了,墓室里那詭異的笑聲、活過來的金絲、空棺、舞蹈……畫面再次沖擊大腦。
“教授?”她輕輕重復,語調(diào)里聽不出情緒,“棺槨?鎮(zhèn)魂棺已破,前塵暫不必提。”
她輕巧地抹去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切,仿佛那只是拂去衣角的一點微塵。腳步聲響起,她走到我身后,那冰冷的異香再次籠罩過來。
“既來之,則安之。”她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本宮有些渴了,亦有些……餓了。此地有何飲饌?”
我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她正打量著不銹鋼水龍頭,似乎對里面能自行流出清水頗感興趣。
飲饌?我看著她那張蒼白精致、理應餐風飲露的臉,實在無法想象她坐下來吃泡面的樣子。冰箱里還有半盒牛奶,幾個蘋果,或許……等等!
一個模糊的、近乎本能的念頭竄了出來。純惠皇貴妃……史料碎片記載,這位貴妃似乎祖籍嶺南?嶺南……
“或許……有些時令果子?”我試探著,聲音發(fā)虛,“比如……荔枝?”
“荔枝”兩個字出口的瞬間,客廳里的空氣仿佛凝滯了。
她原本打量著水龍頭的、帶著漫不經(jīng)心好奇的目光驟然收回,猛地轉(zhuǎn)向我。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里,有什么東西極快地閃過——不是驚訝,不是喜悅,而是一種極其尖銳的、幾乎能刺穿人的追憶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渴切。雖然那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間便沉沒不見,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冰冷,但那一剎那的波動,真實得讓我心臟漏跳一拍。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頷首,姿態(tài)依舊高傲,但那細微的頷首動作里,卻透出一股不容錯辨的默認和……期待。
成了!我?guī)缀跏沁B滾爬爬地抓起手機和錢包,鑰匙都差點沒拿穩(wěn)。
“您、您稍等!我這就去買!”我沖出家門,把那個恐怖的存在獨自留在了我的公寓里。這個念頭讓我后怕,但獲取荔枝的迫切壓倒了一切。
樓下水果店就有冷藏的荔枝,塑料盒裝,看著還算新鮮。我氣喘吁吁地買了一盒最貴的,又像做賊一樣沖回樓上。
打開門,她依舊站在廚房門口,姿勢都沒變,但視線立刻鎖定了我手中的塑料盒。
我手忙腳亂地打開盒子,露出里面紅綠相間、帶著冰霜的荔枝,討好地遞過去。
她垂眸,看著那盒現(xiàn)代工藝包裝的水果,伸出兩根瑩白的手指,拈起一顆。冰冷的荔枝在她指尖,仿佛都暖和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