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寒山道:“是太子?!?/p>
他頓了頓,又道:“應該說,是故太子,曾經的大皇子殿下。”
他的語氣依舊淡淡,卻讓聽的人面色驟變。
陸停舟回頭與池依依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里看到幾分不可思議。
“我曾經懷疑過,”陸停舟道,“但我朝太傅之名皆為虛銜,而太子去得又太早,我從未聽說您是他的老師?!?/p>
段寒山笑了:“我那時鋒芒太過,人人視我為仇,偏生陛下非要太子以師禮待我,我卻之不恭,只好受了。此事并未記檔,所以旁人無從知曉。”
他說起往事,臉上煥發出一種奪人的神采,仿佛為自己人人喊打的過去感到驕傲。
但這驕傲如同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很快在他眼底湮滅。
“太子十三歲那年,新政在各地的試行已趨平穩,尤其是江南,年年賦稅增長,令陛下和我揚眉吐氣?!倍魏降?,“于是我們做了一個決定,由陛下帶太子巡幸江南?!?/p>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段寒山苦笑,“一群反對新政的官員聽說此事,集結士子與流民實施了一場暴亂,他們的本意是想讓陛下聽到民間反對的聲音,卻不料驚了太子的馬匹,太子被自己的馬踏傷,不治身亡。”
“只是意外?”池依依忍不住開口,“會不會是有人動了手腳?”
不怪她如此懷疑,就連陸停舟眼中也露出贊同之色。
一國太子何等尊貴,身邊有那么多人保護,怎會偏偏被自己的馬踏傷。
段寒山喟然一嘆。
“當初我和陛下都有同樣的疑問,陛下為此徹查了整整三個月,但很不幸,此事就是意外?!?/p>
沒有罪魁禍首,沒有真正的元兇,如果非要追究,只能追究那些反對新政的鬧事者。
段寒山瞧了眼陸停舟:“我想,你最能明白那樣的心情,找不到你真正的仇家,如果要恨,也只能恨蒼天不公,恨自己無能為力?!?/p>
陸停舟沉靜半晌。
“所以,老師因內疚而致仕,您認為太子的死是您的責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段寒山嘆息,“太子是個寬厚仁義的儲君,他的天資遠在任何人之上,即便是你,也比之差矣,更難得的是,他身處高位,卻已懂得民間疾苦,若他能活到現在,朝廷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陸停舟眉心一動,聽出他的話外之音:“您說朝廷?您是指……陛下?”
段寒山感慨萬千:“這些年我在平安城冷眼旁觀,我看得出陛下一直在搖擺,他既想毀了這天下,又想保住它。”
“毀了這天下”,短短五個字如驚天巨雷,在池依依耳邊炸響。
她不清楚屋里另外兩人是何心情,但作為一名大衍百姓,還有幸與皇帝打過交道的人,她實難相信,一個帝王竟想毀了自己的國家。
皇帝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