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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卷 棋子182(第1頁)

    一株焦枯的老樹上,纏滿了千年常青的老藤。乍一看,還以為是老樹起死回生了。樹頂有一個碩大無比的鳥窩,鳥窩邊上站著一只頭頂三撮紅毛、雙眼皮大眼睛、嘴長脖子粗的短尾巴鷹,它剛夜獵歸來,精神十分旺健。它梳理完羽毛,以王者的姿態(tài)俯瞰大地,俯視眾生。每晚的這個時候,它都會在這里講故事。那些發(fā)生在白天的故事,大多光鮮亮麗冠冕堂皇,千篇一律的無味。只有在夜深人靜,撕去精致的偽裝后,故事才具備故事性,才能最大限度的接近真相本身。它清清嗓子,給了那頭拖家?guī)Э谙霐D到前排的豬獾一個無比威嚴的眼神,慢條斯理地講述剛看到的一樁夜游神話。

    一個時辰前,在老伙計們都望而生畏的桃花源里,住進了兩名男子,一個是仙界的二殿下雪凌寒,一個是凡人莫待。昨夜他們曾與另一個叫方星翊的人結(jié)伴來此探路,當(dāng)時短尾巴鷹正準(zhǔn)備還巢,與他們打過照面,所以認得。

    雪凌寒似乎身染怪病,昏迷不醒,體型縮小了很大一圈。莫待下半身全是血,明顯已體力不支。他瘸著一條腿,將雪凌寒安置在一堆干草上,然后生火取暖,又將野山桃清甜的汁水?dāng)D進雪凌寒嘴里,為他解渴。做完這些,他本想緩口氣,卻不想……

    大概是長年累月講故事的緣故,短尾巴鷹的水平已接近甚至超越了茶館的說書先生,聲音抑揚頓挫,感情豐富充沛,情節(jié)一波三折,總能恰到好處地調(diào)動聽眾的情緒。當(dāng)它發(fā)出“那樣的一對人啊”的感嘆時,盡管部分聽眾還搞不明白它究竟是惋惜還是欽慕,也都紛紛跟著長吁短嘆,就好像他們聽說了雪凌寒和莫待的故事,就可以判定他們的心意,預(yù)見他們的未來似的。

    故事在萬眾矚目中開始,在聚精會神中g(shù)aochao,在議論紛紛中結(jié)束,而聽故事的人又在你猜我想中散場。這是短尾巴鷹慣常的伎倆,它喜歡留懸念,吊人胃口。這樣,每晚都不會缺聽眾。

    待熱鬧散盡,短尾巴鷹縮回巢中?,F(xiàn)在,它要美美地睡一覺。至于故事將如何發(fā)展,它并不關(guān)心,它只關(guān)心明天是否適合捕獵,所捕的獵物是否美味。

    夜空晴朗,星光璀璨。這樣的夜晚,適合聽風(fēng),適合相擁,適合做夢。短尾巴鷹的夢剛起了個頭,凄厲的叫聲響起。它不愿醒來,在夢中見證了一個生命的誕生,一場喜事的開始:盼星星盼月亮,我那老伙計終于當(dāng)?shù)?!明天得抓個小嫩仔去道喜……

    短尾巴鷹的夢快做完的時候,天也快亮了。熹微的晨光中,莫待追著一道人影出了桃花源,他腰間中了一劍,渾身是血,形容極其狼狽。

    沒有人,只有秋草秋葉簌簌作響。

    莫待倒在地上,意識變得模糊。他爬回雪凌寒身邊,用鎖魂簪將血咒刺入xiong膛,把自己做成了傀儡——一個不見救護者不解除符咒、死了也會守護雪凌寒的傀儡!“凌寒……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說完,握著雪凌寒的手昏死過去。

    半炷香后,方星翊出現(xiàn)在桃花源。莫待猛地醒來,幽深似暗夜,閃著詭異亮光的雙眼如鬼如魅。雪凌寒雙手疊放在身前,睡得很沉很香。他衣服上有不少血,應(yīng)該是莫待的。

    “莫公子,是我,方星翊?!狈叫邱唇饬饲逅p聲道?!拔襾斫幽銈兓厝ァe害怕,我不會傷害凌寒?!?/p>

    靈犀直指方星翊的眉心,像是指著血海深仇的仇人,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才能痛快。不等他再說話,靈犀已帶起一片寒光迎面而來。他沒動,只是平靜地注視著莫待。靈犀滑過他的臉龐,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澳悴挥浀梦伊嗣矗吭诜挤屏郑覀円黄鹕套h退敵……”

    莫待不為所動,厲聲喝道:“退下!”

    方星翊凝出生命水,緩緩伸過手去:“我與凌寒本就是血緣兄弟,我的生命水里有他的氣息。不信你聞聞。”他的喉頭上下打結(jié),似乎在做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莫待眼里的戾氣有增無減,靈犀又已指向方星翊的脖頸:“退下!”

    “我不能。我來是為了救他。”方星翊接連彈了幾滴散發(fā)著梔子花香氣的生命水到莫待唇上。“你真認不出我了?是我啊,我是方星翊?!?/p>

    “誰?”莫待遲疑半晌,貓一樣舔了舔嘴唇,細細品嘗生命水的滋味。隨后,他的戒備之色緩和了許多,戾氣也淡了些,卻依然不許方星翊靠近。

    “我當(dāng)真沒有惡意。請你相信我!”

    莫待看看方星翊空空的雙手,化靈犀為長棍,輕輕一挑,清霜便到了他手中,散發(fā)著珍珠般柔和的亮光?!扒逅獎Γ俊彼蛔忠活D地說,嘴角浮起一點奇異的笑容?!胺叫邱矗俊?/p>

    “是,是我!”方星翊松了口氣?!澳阈盼?,我再也不會傷害你了?!?/p>

    “我?”莫待機械地眨了眨眼,指尖輕輕碰了碰方星翊的臉頰,流下一滴淺紅色的眼淚:“你,疼不疼?”

    “不疼,一點都不疼。”方星翊抹去傷痕,笑得極為溫柔。

    “對不起……請你保護好凌寒!”說完,莫待拔掉鎖魂簪,毀掉符咒,再度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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