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季三昧雖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從未當著衛汀提及自己的身后事。
衛汀心頭和喉頭俱是一緊,飛快地藏起了那座香爐,藏完之后才想起來,季三昧雙眼已盲,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他看不到那根香的長度的縮減,所以,他應該是有了什么預感了。
衛汀強行壓下蔓延到喉嚨口的酸意:“嗯,我回去。”
季三昧說:“回去后跟你兄長好好道個歉,源兒他疼你,不會怪你的。”
衛汀的淚落在他撐在膝蓋的手背上:“……哎。”
“回去后,見了沈兄……”季三昧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坐姿,不大自然地伸出左手來,取出腰間別著的竹煙槍,示意衛汀為自己點煙,“告訴他,我死了,讓他記得找我,別把我忘了。……不過我現在這副衰樣就不要跟他提了,太丟人。”
衛汀握著硝石,剛剛打著的火星又一次被他的眼淚澆滅:“……嗯,我知道了。”
……這次不漂亮的點煙,也是衛汀為季三昧點燃的最后一袋煙。
大概季三昧的確是對自己的身體有了預感了,從這日開始后,季三昧的情況愈來愈壞了。
他開始不間斷地咳嗽,發熱,渾身虛軟,根本無法自行行走。更糟糕的是,他一向清醒的頭腦逐漸停了轉。
……他開始健忘了。
第一次他忘記煙袋放在哪里的時候,衛汀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季三昧開始問他們昨日去過哪里,在晚上問他們中午飯吃過了沒有,衛汀才覺得不妙起來。
可是這并不能阻止什么。
某日,衛汀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的時候,注意到季三昧并沒有睡著,他在自己的腿上寫畫著什么,衛汀瞇著惺忪的睡眼看了一會兒,才驚覺到有哪里不對。
――季三昧在用一塊砸碎了的尖銳石塊往自己大腿上刻字!
他撲上去拉開他的手時,季三昧細瘦白皙的腿間已經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鮮血淋漓,而書寫的內容很統一,是固定的三個字。
沈伐石,沈伐石,沈伐石。
從他的大腿內側,到膝蓋,再到小腿,全都是刻到血肉里的“沈伐石”。
被奪去石塊的瞬間,向來在衛汀面前都堅強無比的季三昧竟然失了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