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環(huán)默默觀察了他數(shù)日,終于選擇在某個夕陽近黃昏的時分,踏入了沂水亭內(nèi)。
季三昧臨水而照,神色自若,李環(huán)走近幾步,才徹底看清季三昧樣貌,不由得輕輕抽了一口氣。
那日她提桶怒潑“季三昧”時,血氣沸騰,根本沒注意到被她殃及的池魚相貌幾何。現(xiàn)在靜下心來,靠近細看,李環(huán)發(fā)現(xiàn)他著實是個天資目美、惱人情思的小孩兒,讓人禁不住去想他的父母該是怎樣的一副長相。
季三昧似乎察覺有人前來,扭頭一望,即刻從地上爬起身來,恭敬地施下一禮:“夫人好。”
小孩子乖巧懂事、一板一眼的情狀總是格外惹人憐愛,李環(huán)嫁與羅員外時,羅員外已是花甲之年,自然不可能再得一子半女,所以她看到季三昧這般守禮恭謹,心中就額外生了幾分溫柔:“荷香招蟲,你要小心蚊蟲叮咬。”
季三昧笑笑,擅起了袖子,李環(huán)嗅到了一絲清跟的香氣。
季三昧眉眼彎彎地笑道:“師父親手為我荼了防蟲的藥水,不妨事的。”
李環(huán)為他天真的笑顏所感染,唇角也勾起了一點弧度:“那日我提水亂潑,是不是嚇到你了?”
季三昧搖了搖頭,誠懇道:“若夫人真的對長安哥哥恨入骨髓,不會只拿水來潑,會直接拿刀來的。”
李環(huán)笑了,這孩子倒是耿直有趣得很。
“你那位長安哥哥……”她斟酌了一下言辭,“之前是做什么的,你曉得嗎?”
那天,李環(huán)先后遭遇了彬彬有禮耍流氓的王傳燈和哭鬧攪局的季三昧,把她給忽悠瘸了,自覺是認錯了人,可她回了宅院,幾番斟酌,覺得不可能認錯,想隔日再去尋那位叫做“長安”的小哥問個究竟,鬼車卻偏偏在夜間大鬧了許家宅邸,她第二日再去拜訪時,許員外告知她,長安法師和另一位法師去追尋鬼車的蹤跡了,不知何時方歸。
無法,李環(huán)只好將視線停留在了季三昧身上。
為防季三昧聽不懂自己的問題,她又在言語中強調(diào)了一句:“……八年前。”
季三昧大方地將自己剝好的蓮子分給了李環(huán)一把,言笑晏晏:“八年前我還沒有出生呢。”
不等李環(huán)失望,他就繼續(xù)道:“但是長安師兄跟我講過好多故事,我也不曉得您說的‘八年前’是哪一個故事呢。”
李環(huán)剛剛產(chǎn)生了跌入深谷的絕望感,又接住了季三昧拋來的救命繩索,心里一陣激動,正欲把八年前的事端娓娓道來,季三昧卻打斷了他,口吻溫和,眼神澄澈:“夫人為何不去問我?guī)煾改兀课規(guī)煾富蛟S知道更多呢。”
李環(huán)咽喉輕滾幾下,一張?zhí)纯诶镢曋鵁o窮無盡的憤怒、無奈、悲痛,再度張口時,她把這些情緒統(tǒng)統(tǒng)強行吞咽進肚,但是語音里仍帶著一絲不甘的怨氣:“問他是沒有用的。他與季三昧是一窩沆瀣的蛇鼠!”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季三昧果然如她所料,露出了受驚和疑惑的小表情,叼住了下唇,蓬松烏黑的額發(fā)垂落下來,將他的瞳仁襯托得愈加純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