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離開后的日子我像被抽走了魂。我整天在店里機械地收錢、補貨,眼睛卻總往電話上瞟。摩托羅拉的充電器一直插在插座上,可那個熟悉的號碼始終沒有打過來。
二月十號這天,阿強帶著阿紅和幾個泰美廠的女工突然推門進來。阿強還是那副瘦猴樣,頭發(fā)抹得油亮。
阿紅夾了塊毛血旺,笑得見牙不見眼:我們把阿強當(dāng)姐妹處的!一桌人哄笑起來,震得頭頂?shù)臒襞葜被巍?/p>
我說:“還不是為了你,我倒想在廠里打螺絲,當(dāng)老板壓力大得很。”
一桌子人哄然大笑,阿紅笑得直拍桌子,阿強抄起筷子作勢要敲我:滾你的!我們那兒的臘肉才是一絕!
飯局結(jié)束后,我送他們到泰美廠門口。阿強他們回宿舍收拾行李,阿強回頭沖我揮手:走了啊,年后見!
阿強擺擺手。
誰也沒想到,這一面,竟成了我們?nèi)松械淖詈笠幻妗?/p>
此后的人生里,我再沒見過阿強。沒有留他的聯(lián)系方式,甚至我都不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他叫阿強。在那個年代的粵省,這樣的離別再平常不過。打工的人來來去去,像流水線上的零件,短暫相遇,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偶爾在某個恍惚的瞬間,我會想起那個平靜的午后。陽光很好,阿強站在廠門口沖我笑。那時的我們,都以為很快會再見。
可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人,一轉(zhuǎn)身就是一輩子。
我永遠(yuǎn)記得那段剛來莞城的日子——他帶我去城中村吃大排檔,在錄像廳看港片,教我認(rèn)廠里的漂亮女工那些細(xì)碎的、不值一提的往事,成了我記憶里最鮮活的畫面。
后來我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可再也沒遇到過像阿強那樣的人——單純、仗義,無論別人拿他怎么開玩笑,他永遠(yuǎn)只是靦腆地笑一笑。
或許,這就是那個年代打工仔最真實的宿命——萍水相逢,然后各自天涯。
臘月二十六,我和大姐終于關(guān)了店門。卷簾門拉下的那一刻,老王那輛破舊的面包車已經(jīng)停在路邊,車身上還貼著褪色的貨運字樣。
六個小時的車程,老王開得很穩(wěn)。路過服務(wù)區(qū)時,他買了幾個茶葉蛋分給大家。大姐剝了蛋殼遞給我,蛋黃還是溫?zé)岬摹?/p>
面包車掉頭時,排氣管噴出一股黑煙。我站在路邊,看著車子顛簸著駛過田埂,最后消失在山路拐角。,喊了聲:爸,我們回來了!
屋里傳來拖鞋的踢踏聲,還有我爹的咳嗽。我抬頭看了看天,暮色正在西邊的山頭蔓延。遠(yuǎn)處不知誰家在放鞭炮,悶悶的響聲在山谷里回蕩。
開院門時,我爹正蹲在井臺邊削竹篾。聽見動靜抬頭,手里的篾刀當(dāng)啷掉在地上。
我故意慢悠悠地掏出煙,等我姐先開口:爸,我現(xiàn)在可是給他打工呢!
老爹的眉毛差點飛進發(fā)際線。萬塊,甩在桌上:二姐三姐的學(xué)費我包了。您以后不要下地了,沒事村里打打麻將。等明年回來,把這老屋給您蓋成別墅!
我爹的手在鈔票上方懸了半天,最后卻落在我肩膀上。讓你出門打工,你跑去搶銀行啦?
老爹這才松了口氣,把錢揣進兜里,咧著嘴笑:媽的,今年得包個紅包給老王頭!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