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謝府別院。
秋闈桂榜高懸的喧囂已漸漸沉淀,但那份沉甸甸的捷報——“浙江鄉試第一名解元王璟昱”——依舊端端正正地壓在書案一角,墨香似乎還未散盡。
窗外,一株老柿子樹掛滿了橙紅的果實,在深秋微涼的陽光下,如同凝固的火焰。
王璟昱展開一封自余姚輾轉而來的信。
信是趙楠的手筆,字跡清秀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璟昱表哥:驚聞秋闈桂榜,表哥高中解元,頭名魁首!余姚震動,王氏祖塋生輝!姨母喜極而泣,焚香告慰先祖。
坊間奔走相賀,皆言表哥乃文曲星下凡,前程不可限量。
吾與坊中眾人,亦與有榮焉,遙祝吾兄鵬程萬里!京城風物,可還適應?謝閣老府上待你如何?龍泉寺之事,可有進展?漕糧之弊,又探查到幾分?吾在千里之外,每每思及你孤身于那龍潭虎穴,心實難安。
萬事謹慎,保重自身為要。
另,吾所創‘金烏曜日’,已于行會大賽奪魁,獲‘織錦金梭’匾額及官牙優先采買之權。
前路雖仍有荊棘,然根基已立。
勿念。
盼復安好。
妹楠手書字里行間,是毫不掩飾的欣喜、驕傲,以及深切的擔憂。
王璟昱指尖拂過“龍潭虎穴”四個字,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他提筆蘸墨,回信鋪開。
楠表妹如晤:解元虛名,僥幸得之,表妹與姨母勿過欣喜。
京華風物,不過爾爾。
謝閣老待我甚厚,允之兄亦多照拂。
只是…筆鋒在此頓住,墨跡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深色。
王璟昱的目光掠過窗外寂靜的庭院。
這謝府別院,清幽雅致,卻如同一座精致的牢籠。
初入京師時的雄心壯志,此刻回想,竟有些天真可笑。
龍泉寺密信指向的“關節”與漕糧貪瀆,線索似有還無。
他曾寄望于謝允之,然謝允之為避母親安排的聯姻,在他抵京前便已遠遁洛陽省親。
待他回京,又因宋家小姐心有所屬而聯姻作罷,一番風波后,謝允之雖恢復從容,但心思顯然并未完全放在這些隱秘的案牘之上。
他更像一個旁觀者,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疏離與玩味。
至于謝遷,國之柱石,政務纏身。
上次在松濤齋那番關乎“風浪”與“持身守心”的深談后不久,便因蘇杭織造局事務及朝堂博弈,奉旨親赴杭州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