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端起酒碗飲了一口,道:“這店也是時開時閉的。從去歲臘月到今年臘月,整一年了,算是開得最長的一次。”
“生民多艱。”范隆跟著感慨了一聲。
但說歸說,他還是會繼續為漢王招攬賢才,繼續為漢王的征伐大業添磚加瓦,繼續把這個世道搞得更亂。
這并不奇怪。
人可以有同情心,可以在一定范圍內釋放善意,施舍好處,可一旦觸犯到他的根本利益,所有都是浮云。
“只希望邵司馬在洛陽多留幾年,銀槍軍多留幾年,我也好多開幾年店,把幾個孫兒養大。”店家說道。
“銀槍軍?”范隆一怔。
“就在西南邊的山里,聽說好大一個塢堡,有時候會行軍到這邊。帶著大車,鼓角不斷,兵士站在車上,向外射箭。老朽眼拙,不知道練的什么陣法。”
官場上很多事情,真的就是只瞞上不瞞下。
云中塢在女幾山建造一年了,來往洛陽、女幾山之間的大車很多,人也很多。
一會過車隊,一會過大隊流民,一會有人趕著耕牛,一會有兵來來往往,還經常有信使在這家小店歇馬吃飯。
士兵、信使們不可能什么都不說,時間長了,很難瞞得住底下人。
史上很多上位者事到臨頭,發現事情超出他們掌控時大為驚訝,其實那是因為你不接地氣,被人糊弄了。瞞上不瞞下,老官場傳統了。
此時范隆聽了,卻在想:“司馬越知道這事嗎?”
旋又想到,官員軍將修塢堡莊園的不在少數,司馬越就算知道,也不一定就覺得有什么問題。
但是,塢堡和塢堡是不一樣的,部曲和部曲也是不一樣的。
有的時候,細節往往要人命。
“店家方才說銀槍軍趕著大車,行軍射箭,可否細說一下?”范隆又問道。
“老朽也不甚清楚。”店家仔細想了想,道:“就是帶著許多馬車、騾車,分成兩列,軍士在中間行軍。鼓聲一響,立刻停下,車隊首尾相接。隨后便有軍士跳上車,待角聲一響,便向外射箭。”
老者說得很簡略,甚至有些雜亂,但范隆卻聽明白了。
這是步兵對付騎兵的套路啊。
大隊步兵行軍,輜重車輛置于兩側,防止騎兵直接沖過來。遇敵騎之時,輜重車首尾相接,圍成一圈,騎兵沒法直接沖,下馬步戰又打不過步兵。遠遠射箭吧,騎弓射程、力道、準度都不如步弓,更別說人家可能還有弩,確實難辦。
前漢攻匈奴,衛青似乎就是這樣做的。
馬隆西進涼州,也是這么做的。
這個邵勛,怎么老是操練對付騎兵的戰法?
他的兵,有那么精銳么?車陣很簡單,但不同的人用起來,效果天差地別。
范隆想起在金谷園看到的那些兵,很差勁啊,他怎么敢的?
飯菜很快端了上來。
范隆與隨從們三兩下就吃完了。等到馬也喂得差不多了之后,會賬走人。